《笔灵1·生事如转蓬》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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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终于都回复寂然,他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丝和熙温暖的午后阳光,然后是颜政。
「哟。」颜政把手里的报纸放下,冲他挥了挥手。
他的脑袋还是有些迷茫,不得不缓慢地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间处置室的临时硬床上,远处的氧气瓶上印着大大的「市三院」几个字。
「weletotherealworld。」颜政模仿着「黑客帝国」里莫菲斯的腔调说,语带戏谑。他们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罗中夏终于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只是四肢有些酸疼,别的倒没什么大碍。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指尖无意中触到了枕边的那张素笺,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五行娟秀楷字:
〖不如铲却退笔冢,
酒花春满荼綍青。
手辞万众洒然去,
青莲拥蜕秋蝉轻。
君自珍重——榕字〗
这诗看起来似是个退笔的法子,却写得含含糊糊。他看到末尾「榕字」,心里没来由地又是一阵郁闷,赶紧抓起素笺放回口袋里,转头问颜政:「他们呢?」
颜政指了指门口:「隔壁,曾老师的心脏病比较严重,已经在办住院手续了。彼得师父和二柱子倒都没什么大事,正陪着她呢。」
「你怎么样?」
颜政竖起一个指头,神情轻松地回答:「已经没事了。我算过,红光灌满一个指头大约要花五个小时,可惜逆转时间的规律不好掌握,不敢在别人身上试。我冒险给自己戳了戳,运气还好,总算恢复到昨天晚上的状态了。」
罗中夏点了点头,画眉笔严格来说不算恢复系,它只是能让物体的状态恢复到一个特定的时间,不能随便乱用。
接着颜政约略把后来的事说了说:原来欧子龙走后,二柱子和彼得和尚相继醒转过来,他们用能力避开工作人员离开法源寺,把曾桂芬、颜政和罗中夏送到了市三院。
「那,那位死者呢?」罗中夏一提此事,心中一沉。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如此真切地死在自己面前,而他的遗物如今就在自己体内。
「我们没顾上,也许现在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吧。」颜政说到这里,语气也转为低沉,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驾驶证:「我把他的身份证留给警察,把驾驶证拿来了。他因笔灵而死,我想作个凭吊也好。」
罗中夏接过驾驶证,上面的照片是个普通男性,才二十六岁,名字叫做房斌。他不由叹道:「因笔灵而死呵……不知他生前是否也如我一样,欲避不及,以致横遭这样的劫难啊。都说笔灵是宝,也不知宝在什么地方。」
颜政知道他对于笔灵一事始终存有芥蒂,也不好再去刺激他。恰好这时小护士风风火火跑进处置室,一拍颜政肩膀,「嗨!你朋友醒了?」
「对,我请了好多公主和护士来吻他,这才醒。」
小护士举起粉拳砸了颜政一下,「去,还是油腔滑调!你这家伙,昨天忽然把我甩开跑出去,早上又带着一群奇怪的人来急诊,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黑社会?」她的话如同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颜政赶紧拦住她的话头,「那边都弄好了?」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已经办妥了,病人也已经分到床位。我带你去看看啊。」
于是颜政和罗中夏跟着小护士走进一间病房。躺在病床上的曾桂芬面色苍白,眼神却不失坚韧。在她身旁的彼得和尚身上缠着绷带,眼镜碎了一边,看上去颇为狼狈;二柱子倒是皮糙肉厚,只是下巴上贴了几块创可贴。
「曾老师,你身体怎么样了?」罗中夏快步走近病床,轻声问候。这三个韦家的人为了自己曾经不惜生死,这让他感动莫名,不由多了几分亲热。
曾桂芬神色不太好,但声线依然清晰,「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没什么。倒是罗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
罗中夏知道她问的是胸中那两枝笔灵的事,迟疑了一下,按胸答道:「目前还没什么异状。」他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如果一个人植入两枝笔灵,会怎样?」
「会变成红蓝铅笔吧。」彼得和尚在一旁半是调侃半是严肃地说,曾桂芬点了点他的手背,示意他别瞎说,然后转向罗中夏歉然道:「按道理说,一人一种才性,也应该只合一枝笔灵。这一人二笔,或许古代有先例,不过我确实是闻所未闻。究竟有害抑或有益,委实不知。」
也就是说自己如今吉凶未卜……罗中夏悲观地想。
颜政在一旁忽然插嘴问道:「他这一枝新的,却是什么笔?」
「点睛笔。」
「点睛?画龙点睛的那个点睛?」
曾桂芬点点头:「这笔乃是炼自南梁的丹青妙手张僧繇,我想画龙点睛的故事你们都听过。」
颜政拍了拍罗中夏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子还真幸运,又是李白,又是张僧繇,可称得上是诗画双绝了。」
罗中夏苦笑一声,这哪里能够称上幸运。他从兜里掏出小榕给他的那张素笺递给曾桂芬,曾桂芬接过素笺一看,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小榕……呃……就是韦势然的孙女给我的,说其中是退笔的法子。」
韦家的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看来罗中夏仍旧没打算接受笔灵的现实。彼得和尚首先接过素笺看了一番,拍了拍光头:「依此诗意,倒也能品出些味道,只是这信出自韦势然,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罗中夏上前一步,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这是目前我唯一的希望。」
曾桂芬注视罗中夏双目,见他态度坚决,徐徐叹道:「也罢,罗先生你本非笔冢中人,又无此意,若能及早脱身,也是桩好事。」
罗中夏感激地看了曾老太太一眼,颜政靠在门口,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曾桂芬又从彼得和尚手里拿过素笺,皱着眉头沉思。彼得和尚扶了扶碎掉一半的眼镜,开口道:「此诗看起来是集句,我想推敲诗意没什么用处,重点应着落在『退笔冢』三字上。」
「退笔冢吗……」曾桂芬目光一凛,彼得和尚别有深意地点了一下头。
罗中夏听得着急:「你们说的退笔冢,究竟是什么?听名字像是一个确实能退笔的地方啊!」
「是两个地方。」彼得和尚伸出两个指头,郑重其事地在他面前晃动了一下。罗中夏迷惑地看了看他,彼得和尚露出好为人师的表情,对他讲解。
「退笔冢」共有两处:一处是在绍兴永欣寺,是王羲之的七世孙智永禅师在南梁时所立。他三十多年时间里用废了五大筐毛笔,后来特意把这些毛笔埋在永欣寺内,立了一块碑,号「退笔冢」,留下这么一段典故;另外一处则是在零陵的天绿庵,乃是唐代草圣怀素所留。此人擅书狂草,笔意直追草圣张旭;他嗜写如痴,在自家故里的天绿庵中每日习字,日久天长,被写废了的毛笔甚至堆积成山,遂起名叫做退笔冢。
「……也就是说,一个在永欣寺,一个在天绿庵;一个在浙江,一个在湖南。」
「不错。这两个地方只是书法史上的两段典故,没有人真正见过,甚至存在与否都不能确定。韦势然说退笔冢能退笔,未免望文而生义了。」
「那其他三句是不是也有什么典故?」罗中夏仍旧不甘心。
「也许吧,不过现在还参详不出来。」彼得和尚抖了抖素笺,抱怨道:「这集句的人真可笑,他以为这是达文西密码啊!」
罗中夏没注意到他的玩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退笔冢的事。退笔冢,能退笔,听上去实在是合情合理,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更何况,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含糊的预感:他觉得这样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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