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道》第3章


客车开进火车站直接开上月台,停在一列闷罐火车旁。一队队还没戴上领章帽徽的新兵正在登车。魏峰说:“孩子们,不,同志们,该下车了!”
孩子们明白马上就要与最后一位熟识叔叔分别,进入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开始真正的部队生活。有人忍不住开始哭,在这个时刻,哭声是会传染的,车厢中很快充满抽泣声。
魏峰的眼圈也红了,但声音异常的严厉:“孩……同志们,你们都是部队的子弟从小在军营生活,应该知道真正的军人是什么样子,坚强起来!我不想看到你们哭着走入部队,因为咱们军只出硬汉,不出孬种!听我口令,起立!下车!”
孩子们分男女在车下挤成两堆,男孩子冷冷打量着面前一男一女两位军官,女孩子像一群受惊的小兔子,眼神惊恐。
“男左女右,面向我成横队,集合!”男军官体型削瘦但声音洪亮,让人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藏了个扩音器。
当兵是让男孩子兴奋的事情,他们头脑还算清醒,按照命令列队。女孩子们还满腹离家的悲伤,不知所以的一通乱跑,好长时间才挤成怎么看怎么像一团的“横队”。
孩子们在军官威严的眼神下逐渐安静下来,男军官翻开花名册说:“同志们,下面开始点名,知道怎么回答吗?”
“知道!”男孩子扯着嗓子大喊。
男军官不满地瞪了一眼还在抽泣的女孩子们。
哭归哭,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都懂部队的规矩,点到名答到接受命令答是。几分钟的时间就结束点名,列队站在各自车厢前。刚刚离家,又要与伙伴分别,孩子们挥着手说再见。那场面充满了生离死别,女孩子们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军官笑了,温和地对女孩子们说:“同志们,解放军战士可是掉皮掉肉不掉泪!咱们是没掉皮没掉肉也掉泪。不要哭了,看看你们的伙伴多坚强。上车吧!”
车厢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电灯,地板上铺的稻草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爱干净的女孩子们挤成一团,谁也不往车厢里走。女军官爬上车催促说:“向里走,一个挨一个坐好,马上发车了。”
女孩子们看着发黑的稻草,拥挤着不动。
“如果你们能坚持十四个小时,我不反对你们站在门口。”女军官挨着车门铺好大衣坐下,把被子盖在腿上,然后拍拍身边的稻草问:“两人一组,一床被子铺一床盖,谁挨着我?”
“我!”郑燕举起手,王秀娟赶紧举手说:“我挨着郑燕!”
女孩子们按照好友组合,皱着眉头一个挨一个的坐下,小声讨论着谁的被子铺谁的被子盖。女军官也不管,微笑着闭目养神。
郑燕怀里揣着她写给梁伟军的几封信,这个粗心的家伙至今也没来信。昨晚,郑燕费尽心机才躲过妈妈李瑞敏的视线把信带了出来,她相信到部队后一定能和梁伟军联系上。郑燕并不知道,梁伟军其实早已经来信,只不过信被她妈妈李瑞敏扣留了。
一名男兵利索地窜上车,女孩子们一阵尖叫,郑燕厉声喝道:“出去,这是女兵车厢!”
男兵放下堵住耳朵的双手问:“你说甚?”
“这是女兵车厢!”
男兵根本不理她,扭头向女军官请示:“连长,两分钟后发车,可以关车门了吗?”
女军官站起来说:“你去吧,车门我来关,让孩子们再看一眼家乡。”
男兵像猴子一样跳下车,清脆的汽笛声响起,火车缓慢起步。
女军官把两道粗绳挂在车厢口充当保险带,招招手说:“同志们来吧!”
魏峰肃立在月台上庄严地抬起右手,孩子们参差不齐地抬手,敬第一个真正的军礼。
火车走走停停,中午时分在一个小站停下来。车厢门打开,新兵们一涌而下,活动着麻木的手脚,好奇地东张西望。等各车厢的接兵干部、班长组织新兵们上过厕所洗完手脸,月台上已经一字排开十几口热气腾腾的行军锅。午饭还算丰盛,萝卜炒肉、醋溜白菜、鸡蛋汤、大米饭,微风吹来,香气扑鼻。
离开大院,王秀娟把郑燕当成了主心骨,她拉着郑燕的胳膊寸步不离。
打饭的队伍缓慢前进,郑燕左顾右盼寻找熟悉的面孔,眼神就像刚脱离母鸡翅膀呵护的小鸡。虽然到处都是兵,但她仍感觉孤独。
放在竹筐里的大碗和露天摆放的行军锅,让王秀娟感到恶心,想推说不饿,但见女军官虎视眈眈的站在队边,捅捅郑燕说:“燕子,多脏啊,还能吃吗?”
郑燕撇撇嘴:“能吃,你抬头看看。”
王秀娟扫了一眼,打好饭的新兵们席地而坐,大口小口吃得香甜。
“那少打点……”
女军官的目光扫过来,王秀娟赶紧闭上嘴。她已经领教了女军官的厉害,刚才这个黄脸婆把她们一通好训。
女兵们挨训是因为洗漱。这个小站不是专用兵站,月台上只有十几个水龙头,男兵洗漱简单大都抹一把完事,轮到女兵问题就复杂了。毛巾、香皂、牙膏、牙刷、梳子、擦脸油、小镜子,把洗漱池摆得满满当当,大呼小叫的嫌水凉。前面洗的慢条斯理,后面急地张牙舞爪,热闹的像是到了菜市场。女军官忍不住拉下脸来一声大喝,众女兵才意识到这里已不是闺房。
“拿着!”两只大碗伸到眼前,郑燕忙不迭的接住,炊事员利索得一样一大勺。
太官僚了,我可是女兵!郑燕看着满满当当的两大碗饭菜,苦着脸说:“我一天也吃不下这么多……”
“荤素搭配,还有蛋汤,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伙食。”
“我是说我吃不下这么多……”
“吃饱了不想家,多吃点长胖点,看你瘦的像根竹竿。”炊事员好像没长耳朵,自言自语的说完,扬起马勺喊:“下一个!”
王秀娟被大碗吓了一跳,连忙拿出配发的搪瓷缸递过去:“班长,我饭量小。”
“拿着!”两只大碗塞进王秀娟手里。
郑燕、王秀娟端着饭菜直发愁,女军官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安排两名女兵吃一份饭菜,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饭后,郑燕、王秀娟搭伴去洗漱池洗碗。突然听见有人喊:“打架了,打架了!”新兵们乱了营,大呼小叫地围上来看热闹。王秀娟踮起脚看了两眼说:“呀,好像是张爱国!”
王秀娟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她有点喜欢张爱国。郑燕撇嘴偷笑。
“天啊,是方卫东张爱国打架!”王秀娟惊叫起来。
“方卫东?”郑燕爬上洗漱池见方卫东正在和张爱国拉扯,跳下来挤进人群喊:“都当兵了还打架!”
张爱国吃惊地张大嘴:“郑燕?”
郑燕看都不看他一眼,对方卫东说:“东子,咱们走。”
“不行,好不容易才碰上,上次的事儿还没完呢!”
“赶紧走,接兵干部快来了。”郑燕拉了方卫东刚想走,两名在车站上执勤的战士分开人群挤进来:“站住!为什么打架?”
“没打架啊!”方卫东矢口否认。
“没打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玩儿呢,我们是同学。”郑燕笑吟吟地瞥了张爱国一眼。
张爱国立刻说:“我们和东子刚拥抱一下,就有人喊打架。谁喊的?添什么乱!”
等接兵干部赶来,两人已经够肩搭背地搂在一起说说笑笑,一口咬定是闹玩。马上就要发车,接兵干部只好让他们上车,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军列在深夜到达目的地,新兵们被分成三股乘车前往各自驻地。新兵团是临时单位没有实际驻地,新一营的驻地在一团新二营在二团以此类推。新兵上了新几营的车,意味着已经是几团的兵了。
方卫东远远看到了正在东张西望的郑燕、王秀娟,挥手喊:“燕子、绢子,三个月以后见!”
站在他前面的接兵班长回头喝斥:“喊什么喊,没组织没纪律!”
方卫东不服气地嘟囔:“我们是一个院的……”
“一个院的怎么了?虽然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但我们都是革命战友。”
“这可是你说的啊!”方卫东突然挥着手大喊起来:“革命战友们,再见了!等我们从天而降时再见!”
新兵被鼓舞了,纷纷挥着手喊起来,接兵班长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瞪了方卫东一眼,组织新兵们喊口号。
郑燕向方卫东喊完再见,看到张爱国拼命地向她挥手,连忙侧头装作没看见,没想到王秀娟拉了她一把,摇着手向张爱国喊起了再见,郑燕只好勉强挥挥手。
郑燕、王秀娟随着一群女兵,爬上一辆跑起来“叮咣”乱响的卡车,被送进了师部。迎接她们的是一位军容严整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军人。这群女孩子有半夜被叫醒穿上军装的,也有在课堂上被叫出来的,那一年的冬天好多这样女孩子就这样穿上军装。
内招兵的实际人数大大超过预定名额,好多女孩子穿着男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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