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第11章


尤莱用鞑靼话翻译了伊凡·库兹米奇的问题。但巴什基尔人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没有回答一个字。
“雅克西②!”司令说,“在我这儿不怕你不招。弟兄们!剥掉他鬼样的条纹袍子,抽他的脊梁。尤莱,使劲揍!”
①鞑靼话:完全。
②鞑靼话:好。
两个老兵动手给他剥衣。那苦人儿的脸上现出惶恐的表情。他四面观望,象是一只被顽童们捉住的小野兽。一个老兵抓住他两只手把他驮起来,尤莱就挥动皮鞭抽打他的光背脊。
这时,巴什基尔人呻吟起来,求饶的声音微弱,摇摇头,张开嘴,嘴里没有舌头,只有短短的一截舌根在里头打战。
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的时代,而现在我又活到了亚历山大皇帝施行仁政的圣朝,我不能不为文明的进步和人类友爱的原则的传布而惊讶。年青人!如果我这本笔记落到了你们的手里,那么,请记住,最好最牢靠的改革渊源于移风易俗而无需任何暴力震动。
大家都吃了一惊。“喂!”司令说,“看来,从他口里是挤不出什么名堂了。尤莱!把这个巴什基尔人押回仓库里去吧!
军官先生们!咱们还得来讨论讨论。”
我们便开始讨论当前的形势。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突然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样子慌慌张张。
“你怎么啦?”惶惑的司令问她。
“先生们,糟了!”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回答,“下湖炮台今日上午失守了。盖拉西姆神父家的长工从那里来。他亲眼看见要塞是怎样攻破的。要塞司令和全体军官通通被绞死。
全体士兵成了俘虏。眼看强盗就要到这儿来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大吃一惊。下湖炮台司令是个文静谦和的年轻人,我认识他。两个月前他携带年轻的妻子离开奥伦堡路过此地,到过伊凡·库兹米奇家里。下湖炮台距离我们的要塞约二十五俄里。我们随时可能遭到普加乔夫的袭击。一想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命运,我不禁心悸胆寒。
“伊凡·库兹米奇!请听我说一句话,”我对司令说,“誓死保卫要塞本是我们的天职,这点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妇女们的安全。请把她们护送到奥伦堡去,如果道路还畅通的话。要不然就送到叛匪一时打不到的比较远、比较安全的要塞里去。”
伊凡·库兹米奇转向他老伴对她说:
“你听我说,老妈妈!说真的,是不是先把你们送远一点,等到我们把叛匪收拾了,你们再回来,好吗?”
“唉,废话!”司令夫人说,“哪里有炮弹飞不到的要塞呢?白山炮台有哪点靠不住?
谢天谢地!咱们在这儿已经住了二十二年了。巴什基尔人和吉尔吉斯人都见过了。兴许也能躲过普加乔夫!”
“也好,老妈妈!”伊凡·库兹米奇说,“你相信咱们的要塞靠得住,那你就留下来也成。不过,我们拿了玛莎怎么办?如果叛匪我们对付得了,或者救兵赶到,那当然好。唉!
要是叛匪攻破了要塞呢?”
“嗯!那时……”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语塞了,样子非常惶恐。
“不!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司令接下去说,他看出,他的话可能平生第一回起了作用,“玛莎留在这儿不行。得把她送到奥伦堡她教母那里去。那里有足够的兵力和大炮,城墙又是石头造的。我也劝你跟她一道去。你虽则是个老太太了,倘若要塞被攻破,我看你也够呛的!”
“好了!”司令夫人说,“就这么办吧!把玛莎送去。可我,你做梦也别想我去。不去就是不去!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何苦跟你分手,何苦到外乡去找一座孤零零的坟墓!我跟你共同生活了几十年,要死也一同去死。”
“也在理。”司令说,“好!别耽误了。马上去打点玛莎上路,明日一黑早就出发。我派人护送,虽然人手已经不够了。
可玛莎在哪儿呢?”
“在阿库琳娜·潘菲洛夫娜家里,”司令夫人回答,“一听到下湖炮台沦陷的消息,她就感到心里堵得慌。我担心她会病倒。我主上帝呀!我们居然落到这步田地了!”
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赶忙去打点女儿起程的事。我们在司令那儿继续讨论。但我已不再介入,也听不进去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晚餐时出来了,一脸惨白,两眼哭红。我们默默地吃饭,比平日更快地吃完。跟司令一家人道别以后,我们便回家去。但我故意忘记带佩剑,以便回转身去取。我料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会一个人在那儿。不出所料,她正好在门边迎接我,把佩剑交给我手里。
“别了,彼得·安德列伊奇!”她眼泪汪汪对我说,“他们要送我到奥伦堡去。祝您健康和幸福。或许上帝开恩,会让我们再见面的。万一不能……”说到这儿,她失声痛哭起来。我拥抱了她。“别了,亲爱的!”我说,“别了!我的亲人,我的心上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你相信,我最后的思虑和最后的祈祷都必定落到你身上!”玛莎痛哭,贴紧我胸膛。
我热烈地亲吻她,然后急忙冲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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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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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呀,我的大哥!
俺吃粮弟兄们的大哥!
当兵打仗三十又三年,
俺吃粮弟兄们的大哥!
唉!他既没有挣得一房家私,
也没有讨得快活日子过,
又没有赢得高等的官爵,
更没有捞得美名儿半个。
只落得,两根高矗的柱头,
只落得,一根打横的槭木,
只落得,一圈上吊的丝套索。
——民歌
那天晚上我没睡,衣服也没脱。我打算天一亮就去要塞大门口,因为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要打从那儿经过。我想跟她作最后一次道别。我感到内心起了很大的变化:跟不久前的灰心丧气相比,这时的心境已经不那么难受了。心存不甚分明然而又热切甜蜜的希望,巴不得危险临头而心焦,满腔充塞着崇高的荣誉感——这一切跟离愁别恨融合成一体了。一夜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我正要出门,这时房门打开,一名军士走进房向我报告:我们的那些哥萨克昨晚擅自撤离了要塞,把尤莱也劫持而去,而此刻,在要塞附近有一批来历不明的骑马的人在巡行。我马上想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走不成了,这使我心惊肉跳。我匆匆给了军士几句指示,立即跑到司令那儿。
已经天亮了。我沿街飞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停住。
“上哪儿去?”伊凡·伊格纳季奇追上我说,“伊凡·库兹米奇在城墙上,派我来叫你。普加乔夫来了。”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走了吗?”我忧心忡忡地问。
“没走成。”伊凡·伊格纳季奇回答,“去奥伦堡的路被切断了。要塞被围。不好了!彼得·安德列伊奇!”
我们上了城墙,那是天然形成的高地,再用木栅栏做成屏障。要塞里的全体居民都集中到了那儿。驻防军持枪肃立。昨夜已经把大炮拖到了那里。司令在寥寥无几的队伍面前走来走去。逼在眉睫的危险使这位老军人异常振奋。草原上,离要塞不远,有二十来个人骑在马上。看来他们是哥萨克,但其中也有巴什基尔人,凭猞猁皮帽子和箭囊就很容易识别他们。
司令巡视一遍队伍,对士兵训话:“弟兄们!今天,我们要誓死保卫女皇陛下,要向全世界表明,我们不愧是英勇无畏和赤胆忠心的好汉!”士兵们高声回答,表示效忠。希瓦卜林站在我身边,专注地盯着敌方。在草原上逡巡不前的那些骑马的人,看到要塞里有了动静便集中到一处,好象在商量什么事情。司令吩咐伊凡·伊格纳季奇把炮口瞄准那一堆人,自己点燃引线放了一炮。炮弹咝咝叫,飞过他们的头顶,一个也没打着。那些骑马的纷纷散开,立刻奔逃,不见了。草原变成空空荡荡的。
这时,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来了,身边带了玛莎,因为她不愿离开妈妈。
“怎么样了?”司令夫人说,“仗打得怎样?敌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伊凡·库兹米奇回答,“上帝保佑,一切顺利。怎么样,玛莎?你怕不怕?”
“不怕,爸爸!”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回答,“一个人在家里更可怕。”这时她看了我一眼,勉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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