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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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渥在这样的气氛里已经生活了多年,从未费心去思索它。他天生不愿烦神去追求更完美的生活,除非那种生活就在面前,和他目前的生活对比鲜明。事实上,他有得有失:他对他们在日常琐事上的自私冷漠感到恼怒,但有时又为他们讲体面摆排场而欣欣然,因为在他看来这有助于提高他们的尊严和社会地位。他经营的酒家,那才是他生活的中心。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里。傍晚回家时,这家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饭菜是一般仆人能烧出的那种,不过很少有令人难以下咽的时候。此外,对于儿女们的谈话,他也感兴趣,他们看上去气色总是那么好。赫太太爱虚荣,所以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赫斯渥认为,这总比朴素无华要好得多。他们之间已经谈不上爱情了,不过也没有很大的不满。她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见解。他们之间谈得不多,所以不至于引起什么争执。
照普通流行的说法,他们同床异梦。有时他会遇到某个年轻活泼风趣的女人,相形之下,他的太太似乎大大不如。但是这种艳遇引起的不满是短暂的,因为他必须考虑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利害得失。他不能让他的家庭关系出毛病,因为这样会影响他和老板的关系,他们不希望出丑闻。担任像他这样职位的人必须举止庄重,名誉清白,有一个体面的家庭立脚。因此他一举一动都很谨慎。下午或者星期天需要到公共场所露面时,他总是带上妻子,有时还加上他的子女。他到当地的游乐场所或者到附近威司康星州的度假地去住上两天时,总是规规矩矩,彬彬有礼,只到人们通常去的地方闲逛,只做人们通常做的事。他知道这样做的必要性。
他所认识的许多中产阶级成员中,如果哪个有钱的家伙在私生活上遇到了麻烦,他总是摇摇头,这种事情不谈为妙。
假如和那些可以算得上亲密朋友的人们谈起来,他会批评这事干得太愚蠢:“本来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哪个男人不做这种事呢……可是他为什么不小心一点呢?一个男人再小心也不为过份的。”他对于那些犯了错误又被人发现的家伙是不同情的。
为了这个缘故,他仍然花点时间带他太太去交际应酬。要不是他有需要应酬的人,要不是还有一些和她在场不在场无关的娱乐,这种时候本来会很令人乏味的。有时候他怀着好奇心观察着她,因为她风韵犹存,还有男人会朝她注目。她态度和气,爱慕虚荣,喜欢听人吹捧。他很清楚,这一切加在一起,有可能会给她那样家庭地位的妇女带来悲剧。就他的想法而言,他对女性没有多少信心。他的妻子从来不具有那种美德,可以赢得他这种人的信任和仰慕。他看得出,当她还热爱着他时,可以对她放心。可是一旦没有爱情来约束她……那么,也许会出什么事的。
近一两年来,家庭开销似乎很大。杰西卡不断要添置漂亮的新衣服,赫斯渥太太不愿意让女儿盖过自己,所以也不断更新她的服饰。过去赫斯渥对此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是有一天他发了点牢骚。
“这个月杰西卡要买套新衣服,”赫斯渥太太一天早上说道。
赫斯渥当时正穿着一件做工讲究的西装背心站在镜子前打扮。
“她不是才买了一套新衣服吗?”他说。
“那套衣服是晚装,”他妻子心安理得地说道。
“看起来,”赫斯渥回答道,“她最近添衣服花的钱可不少了。”“是啊,可是她现在比过去交往多了。〃他妻子这么结束了这番谈话,不过她注意到他的语气里有一点以往没有的东西。
他是一个不常旅行的人。不过他如果出门的话,总是习惯地带上她。最近市议会安排了一次到费城的访查旅行,要去十天时间,赫斯渥也接到了邀请。
“那里没人认识我们,”一位市议员先生对他说。他的绅士外表几乎无法遮掩他满脸的无知和淫欲,头上总是戴着一顶非常气派的高顶丝礼帽。“我们可以好好乐一乐。”他的左眼牵动了一下,算是眨眼了。“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乔治。”第二天赫斯渥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妻子。
“我要离开一下,朱丽亚,”他说“去几天工夫。”“去哪里?”她抬起头来问道。
“去费城,是公事。”
她故意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一次我不带你一起去了。”
“好吧,”她答道。不过他看得出,她心里对这事起了疑心。
临走前,她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这使他很恼怒。他开始感到她是一个讨厌的包袱。
这次旅行,他玩得很痛快。到结束时,他还舍不得走。他并不是个喜欢支吾其辞的人,而又讨厌就这事作任何解释。所以他只笼统地讲了几句就把这事情搪塞过去了。但是赫斯渥太太在心里对这事琢磨了很久。她坐马车出门比以前频繁了,衣服穿得更考究了。她还经常上戏院看戏,要弥补自己这次的损失。
这种气氛很难称为家庭气氛。这种家庭生活靠习惯的力量和传统观念维系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得越来越干枯……最终成为一团火绒,很容易着火,把一切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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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冬天的忠告:幸福使者来访
考虑到世人对女人及其责任的态度,嘉莉的心理状态值得我们的探讨。人们用人为武断的尺度衡量她的行为,社会拥有评判一切事物的传统标准:男人都应该做好人,女人都应该有贞操。因此我们要问:歹人,汝堕落为何?
尽管斯宾塞和现代自然哲学家们已经作了大量分析,我们对道德的理解仍很幼稚肤浅。道德问题不是单靠进化论就能解释的。单纯符合世上万物的规律是不够的,因为道德问题比这更深奥,也比我们迄今所理解更复杂。首先,谁能回答心灵为什么会颤动?又有谁能解释为什么有些哀伤的曲子在世上广为流传,经久不衰?最后又有谁能说清是什么炼丹术使得玫瑰不分阴晴,总是鲜花满树,像红灯高挂枝梢?这些事实的本质中蕴藏着道德的最基本原则。
“啊,”杜洛埃想,“我这次的胜利真是妙不可言埃”“唉,”嘉莉感到悲哀和担忧,“我失去的是什么?”我们面对着这个古老的问题认真思索,既感兴趣又觉困惑,努力想找出道德的真谛,寻求正确行为的真正答案。
照某些社会阶层的标准看,嘉莉现在的境遇是够舒服的了……在那些忍饥挨饿,饱受凄风冷雨之苦的人们眼里,她现在已进入风平浪静的安全港。杜洛埃在西区正对着联合公园的奥登广场租了三间带家俱的房间,那是个绿草如茵,空气清新的小地方,如今在芝加哥再没有这么美的地方了。从窗户看出去,景色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最好的那个房间俯瞰着公园的草坪。那里的青草已枯黄,草丛中露出一个小湖。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树梢后面耸立起联合公园公理会教堂的尖顶,再远处,还有好几个教堂的塔楼耸立着。
房间布置得舒舒服服。地上铺着漂亮的布鲁塞尔地毯,暗红配淡黄的鲜艳底色上织着插满奇花异卉的大花瓶图案。两扇窗子之间有一个大穿衣镜。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一张大而柔软的长沙发,上面蒙着绿厚绒面子,还有几把摇椅散放着。几张画,几块小地毯,还有几件小古玩,这些就是屋里的全部摆设了。
在前屋后面的卧室里,有嘉莉的一个大箱子,是杜洛埃给她买的。壁橱里挂着一长排衣服……她从未有过这么多衣服,而且款式和她那么相配。另外还有一个房间,打算作厨房,杜洛埃已经要嘉莉在那里装了一个简易活动煤气炉,以便烧些简单的便餐和杜洛埃爱吃的牡蛎、烤奶酪面包之类的食品。最后还有个洗澡间。整个房子很舒适,点着煤气灯,还有调温取暖设备,那种设备还带有一个衬着石棉的炉栅,是当时刚采用的,令人非常舒适愉快。由于嘉莉天生勤快爱干净,如今爱干净的脾气更有所发展,这地方收拾得非常舒适,令人愉快极了。
嘉莉就在这种惬意的地方安顿下来,摆脱了那些一直威胁着她的生活上的困顿,可是同时她又添上了许多心理上的负担。她的人际关系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真可以把她看成是一个与旧日告别的新人。她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比以前漂亮的嘉莉,但是从她脑中的那面镜子里,她看到了一个比以前丑恶的嘉莉,那面镜子代表了她自己的看法和世俗的见解。她在这两个影象之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该相信哪个好。
“天哪,你真是个小美人!”杜洛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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