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第39章


那医生有一点自己的看法,但是没有说出来。至少就他而言,他认为这事情不值得继续讨论下去了。
接下来几小时乃至几天里,赫斯渥太太对这个消息详加推敲。她认为医生看到她丈夫这一点是确切无疑的。她丈夫很有可能在和别的女人坐马车兜风,对她却说自己 “很忙”。于是她越来越生气地回忆其他怎么经常拒绝和她一起出去,拒绝一起去拜访朋友,事实上,拒绝带她去参加任何社交娱乐活动,而这些是她生活中的基本乐趣。有人看见他在戏院里,和他称之为莫埃的朋友们在一起。现在又有人看见他坐马车兜风。很可能,他对这件事又会有借口。也许还有她不知道的旁的人。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最近这么忙,对她这么冷淡呢?在最近六个星期里,他变得出奇地爱发脾气,出奇地喜欢拿起东西往外跑,不管家里有事没事。为什么呢?
她以更微妙的情感,想起他现在不再用往日那种满意或者赞赏的目光看她了。很明显,除了别的原因,他还认为她现在人老珠黄没有趣味了。也许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皱纹。她已显老,而他却仍然打扮成翩翩佳公子。他还是饶有兴味地去寻欢作乐的场所消遣。而她却……这一点她没有继续往下想。她只是感到整个情况太令人愤慨,因此对他恨之入骨。
这事情她当时并没有声张,因为事实上这件事并不肯定,没有必要提出来。只是猜忌和反感的气氛更浓了,不时地引起一些毛毛雨般的小吵小闹。这些小吵往往因为怒气勃发而变成大吵。华克夏度假一事只是这类事情的延续而已。
嘉莉在阿佛莱会堂登台的第二天,赫斯渥太太带了杰西卡去看赛马。同去的还有杰西卡认识的一个小伙子巴德·泰勒先生,当地家俱店老板的儿子。他们坐了马车,很早就出门了。碰巧遇到了好几个赫斯渥的朋友,他们都是兄弟会的会员,其中有两个前一晚去看了演出。本来看戏这个话题可能根本就不会提起,可是杰西卡的年轻朋友对她大献殷勤,占去了大部分时间。杰西卡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去了,于是闲得无聊的赫斯渥太太在和熟人应酬性地打了招呼以后,又开始朋友间的简短聊天,这简短的聊天又延长到长时间的聊天。从一个和她随便打一声招呼的人那里她听到了这个有趣的消息。
“我知道,”那个身上穿着件图案极其漂亮的运动衫,肩上挎着个望远镜的人说道,“昨晚你没有来看我们的小演出。” “没有吗?”赫斯渥太太询问地说,很奇怪他怎么用这口气par提起一场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演出。她正想问:“是什么演出?〃那人补充说:“我看到你丈夫了。”她的惊奇马上被更微妙的疑心代替了。
“是啊,”她小心地说,“演得还好吗?他没有告诉我这一点。”“好极了,这是我看到过的业余演出中最出色的一常有一个女演员让我们大家都大吃一惊。”“是吗?”赫斯渥太太说。
“是啊,你没有去实在太可惜了。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真为你惋惜。”“不舒服!”赫斯渥太太几乎要脱口而出重复这几个字了。
但是她克制了自己想否认和质问的复杂冲动,用几乎刺耳的口气说道:“是啊,真太遗憾了。”“看起来,今天来看赛马的人不少,是不是?”这熟人评论说,话题就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经理太太还想多问些情况,苦于找不到机会。她一时间还茫无头绪,急于自己琢磨琢磨,他究竟又在玩什么骗局,为什么她没有病却放空气说她有玻这是又一个例子说明他不愿意带她出去,还找了借口掩饰,她下决心要打听出更多的事情来。
“你昨晚去看演出了吗?”当她坐在专座上,又有一个赫斯渥的朋友向她打招呼时,她就这样问道。
“去了,可你没有去。”
“是啊,”她答道,“我当时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听你丈夫说了,”他回答说。“噢,戏演得很有味,比我原来估计的要好多了。”“有很多人去了吗?”“戏院客满了。真是我们兄弟会的盛会。我看到好几个你的朋友,有哈里生太太,巴恩斯太太,还有柯林斯太太。”“那么这是个社交聚会了。”“不错,是这样。我太太玩得很开心。”赫斯渥太太咬住了嘴唇。
“哼,”她想,“原来他就是这么干的。跟我的朋友们说我有病,来不了。”她猜度着他为什么要单独去。这里面一定有鬼。她挖空心思要找出他的动机来。
这一天琢磨下来,到晚上赫斯渥回家时,她已经满腔怒气,急于要他解释,急于向他报复了。她想要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敢肯定事情并不像她听到的那么简单,里面肯定另有名堂。恶意的好奇、猜疑,加上早上的余怒,使她活活就像一触即发的灾难的化身。她在屋里踱来踱去,眼角聚集起越来越深的阴影,嘴角边的冷酷的线条透着野蛮人的残忍。
另一方面,我们很有理由相信,经理回家时满面春风,心情好到无以复加。和嘉莉的谈话以及和她的约定使他兴高采烈,高兴得简直想唱起来。他沾沾自喜,为自己的成功得意,也为嘉莉骄傲。他现在对任何人都抱着友善的态度,对他妻子也不存芥蒂。他愿意和颜悦色,忘记她的存在,生活在他重新焕发的青春和欢乐的气氛中。
因此,眼下这个家在他看来非常令人愉快,非常舒适惬意。在门厅里他看到一份晚报,是女仆放在那里的,赫斯渥太太忘了拿的。在饭厅里饭桌已经摆好了,铺着台布,摆好了餐巾,玻璃器皿和彩色瓷器熠熠生辉。隔着打开的门,他看到厨房里柴火在炉子里噼啪燃烧,晚饭已经快烧好了。在小后院里,小乔治正在逗弄一条他新买的狗。客厅里,杰西卡正在弹钢琴,欢快的华尔兹舞曲声传到这舒适的家中的各个角落。在他看来,仿佛人人像他一样,恢复了好心情,倾心于青春和美丽,热衷于寻欢作乐。对周围的一切,他都想赞上两句。他满意地打量了一眼铺好的餐桌和晶亮的餐柜之后才上楼去,准备到窗子临街的起居间去,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里看报。但是当他走进去时,他发现他妻子正在用刷子梳理头发,一边刷,一边在沉思。
他心情轻松地走了进去,准备说上两句好话,作些允诺,好让他妻子消消气。但是他太太一言不发。他在那把大椅子里坐了下来,微微挪动一下身子,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然后打开报纸看了起来。没过多久,看见一则芝加哥棒球队和底特律棒球队比赛的有趣报道,他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
他在看报时,他太太通过面前的镜子不经意地打量着他。
她注意到他那快乐满足的神气,轻松潇洒的举止,和乐不可支的心情,这使得她更加怒气冲冲。她真弄不懂他在对她加以讥嘲冷漠和怠慢之后,怎么竟会当着她的面,拿出这样的神气来。如果她加以容忍,他还会继续这样做的。她心里想着该怎么对他说,怎么强调她的要求,怎么来谈这件事,才能彻底发泄她心头的怒气。事实上,就像悬在达漠克利斯头上的宝剑只维系于一根发丝一样,她的怒气也只是由于还待措辞才暂时没有爆发。
与此同时,赫斯渥正读到一则有趣的新闻,讲的是一个初到芝加哥的陌生人如何被赌场骗子引诱上当的消息。他觉得这消息非常有趣,就移动了一下身子,一个人笑了起来。他很希望这能引起他妻子的注意,好把这段新闻读给她听。
“哈哈,”他轻声叫了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太让人发笑了。”赫斯渥太太继续梳理着头发,甚至不屑朝他瞅一眼。
他又动了一下身子,接着看另一则消息。终于他感到该让他的好心情宣泄一下了。朱利亚也许还在对早上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过这事情不难解决。事实上是她不对,不过他并不介意。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马上去华克夏,越早越好。这一点他一有机会就会告诉她,这样这件事就会过去了。
“你注意到这则新闻没有,朱利亚?”他看到另一则消息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有人对伊利诺州中央铁路公司提起诉讼,不准他们在湖滨区修铁路。”她不想搭理他,但是终于勉强自己说道:“没有。”口气非常尖锐。
赫斯渥竖起了耳朵。她说话的口气在他脑中敲响了警钟。
“如果他们真这么做的话,那倒不错,”他继续说道,半自言自语,半对着她说,不过他已经感到他老婆今天有点不对劲。他非常警觉地把注意力又转向报纸,心里却在留神她的动静,想弄明白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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