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第93章


有几次,当命运逼得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想他要了此残生了。但是,只要天气一变,或者讨到2角5分或1角钱,他的心情就会改变,于是他又继续等待。每天他都要找些扔在地上的旧报纸,看看有没有嘉莉的什么消息。但是整个夏季和秋季都没有看到。然后,他发觉眼睛开始疼了起来,而且迅速加剧,后来他已经不敢在他常去的寄宿处的昏暗的卧室里看报了。吃得又差又没有规律,使他身体的每一个官能都在衰退。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能讨到钱去要一个铺位,好在上面打打瞌睡。
他开始发现,由于他衣衫褴褛、身体瘦弱,人们把他当作老牌游民和乞丐看待了。警察见他就赶。饭店和寄宿处的老板一等他吃过饭、住过宿,就会立即撵他出门。行人也挥手要他走开。他发觉越来越难从任何人那里讨到任何东西。
最后,他承认这场游戏该收场了。这是在他无数次地向行人求乞,一再遭到拒绝之后……人人都匆匆避开他。
“求求你给我一点施舍好吗,先生?”他对最后一个人说,“看在上帝的面上给一点吧,我快要饿死了。”“哼,滚开,”这个人说,碰巧他自己也是个平民百姓。“你这家伙真没用。我什么都不会给你的。”赫斯渥把冻红的手插进衣袋里。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这话不错,”他说,“我现在是没用了。我过去可是很好的。我也有过钱。我要摆脱这一切。”于是,心里想着死,他朝波威里街走去。以前曾有人开煤气自杀的,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他想起了一家寄宿处,那里有装着煤气喷嘴的不通风的小房间,他觉得像是为了他想做的事而预先安排好的,房钱是一天1毛5分钱。接着他想起自己连1毛5分钱也没有。
在路上,他遇到一个神态悠闲的绅士,刚从一家上等理发店修了面出来。
“求求你给我一点施舍好吗?”他大胆地向这个人乞讨。
这个绅士打量了他一下,伸手想摸块1角的银币。但是他衣袋里只有2角5分的硬币。
“给,” 他说,递给赫斯渥一枚2角5分的硬币,想打发他走开。“你现在走吧。”赫斯渥继续走着,心里疑惑不定。看到这么一大个闪闪发亮的硬币,他觉得有些高兴。他想起自己肚子饿了,想起自己花上1毛5分钱就可以得个铺位。这么一想,他就暂时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只有当他除了遭受侮辱,什么都讨不到的时候,好像才值得去死。
仲冬的一天,最严寒的季节来临了。第一天天气阴暗,第二天就下起雪来。他一直不走运,到天黑时才讨到了1毛钱,他用这钱填了肚子。晚上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主大道和六十七街的路口,在那里转了一会儿,最后转身朝着波威里街走去。
因为上午他心血来潮地游荡了一番,所以这时感到特别疲乏。
他拖着湿透的双脚,鞋底蹭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一件单薄的旧上衣直拉到他冻得发红的耳朵边,破烂的圆顶礼帽拉得低低的,把耳朵都给压翻了过来。他的双手插在衣袋里。
“我这就去百老汇大街,”他对自己说。
当他走到四十二街时,灯光招牌已经大放光彩了。许多人匆匆地赶去进餐。在每一个街角上,透过灯火通明的窗户,都可以看见豪华餐厅里那些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街上满是马车和拥挤的电车。
他这么疲惫和饥饿,本来是不应该来这里的,对比太鲜明了。连他也不禁触景生情,深深地回想起过去的好光景来。
“有什么用呢?”他想,“我已经全完了。我要摆脱这一切了。”人们回头目送着他,他那蹒跚的身影是如此的古怪。有几个警察一直用眼睛盯住他,以便阻止他向人乞讨。
有一次,他漫无目的、稀里糊涂地停了下来,朝一家富丽堂皇的餐厅的窗户里看去,窗前闪耀着一块灯光招牌。透过餐厅的大玻璃窗,可以看见红色和金色的装璜、棕榈树、白餐巾以及闪光的玻璃餐具,特别还有那些悠闲的吃客。虽然他心神衰竭,但是强烈的饥饿感,使他意识到这一切的重要性。他一动不动地站住了,磨破的裤脚浸在雪水里,呆头呆脑地望着里面。
“吃,”他咕哝着,“不错,要吃,别人都有吃的。”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心里的幻想也消失了一些。
“天真冷啊,”他说,“冷极了。”
在百老汇大街和三十九街的拐角上,白炽灯光照耀着嘉莉的名字,显示着“嘉莉·麦登达和卡西诺剧团”的字样。整个泥泞积雪的人行道都被这片灯光照亮了。灯光很亮,因此引起赫斯渥的注意。他抬头看去,看见一块金边的大布告牌,上面有一幅嘉莉的优美画像,和真人一般大校赫斯渥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吸着鼻子,耸起一只肩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他。可是,他已经精疲力尽,连脑子也不大清楚了。
“是你呀,”他最后对着画里的她说。“我配不上你,是吗?”
“嘿!”
他徘徊着,想清楚地想一想。但是他已经想不清楚了。
“她已经得到了,”他语无伦次地说,心里想着金钱。“叫她给我一些。”他向边门走去。随后,他忘了去做什么,就停了下来,把手朝口袋里插得更深一些,想暖和一下手腕。突然又想起来去做什么了。后台门!就是这儿。
他来到这个门口,走了进去。
“干什么的?”看门人说,瞪眼看着他。见他停住了,就走过去推他。“滚出去。”他说。
“我要见麦登达小姐,”他说。
“你要见她,是吗?”对方说。差点被这事逗乐了。“滚出去吧,”说着又去推他。赫斯渥没有力气抵抗。
“我要见麦登达小姐,”就在他被赶走的时候,他还想解释。“我是好人。我——”这个人又推了他最后一把,关上了门。他这么一推,赫斯渥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上。这使他很伤心,又恢复了一些模糊的羞耻感。他开始叫喊起来,呆头呆脑地咒骂着。
“该死的狗!”他说,“这该死的老狗,”一边拂去他那不值钱的上衣上的雪水。“我——我曾经使唤过像你这样的人。”这时,一阵对嘉莉的强烈憎恶之感涌上他的心头——只是一阵狂怒的感觉,之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应该给我吃的,”他说,“她应该给我的。”他绝望地转身又回到百老汇大街上,踩着雪水朝前走去,一路乞讨、叫喊,迷失了思路,想起了这个就忘记了那个。就像一个脑力衰退、思想不连贯的人常有的那样。
几天之后,那是一个严寒的傍晚,他在心里作出了自己唯一明确的决定。4点钟时,空中已是一片夜色朦胧。大雪纷飞,寒冷刺骨的雪花被疾风吹成了长长的细线。街上铺满了雪,像是铺上了六英寸厚的冰冷、柔软的地毯,它被车碾、人踩,弄成了褐色的泥浆。在百老汇大街上,人们都身穿长外套,手擎雨伞,小心翼翼地走路。在波威里街上,人们都把衣领和帽子拉到耳朵边,没精打采地从街上走过。在百老汇大街上,商人和旅客都朝舒适的旅馆赶去。在波威里街上,冒着寒冷出来办事的人,转过一家又一家幽暗的店铺,店堂的深处已经亮起了灯光。电车也早早就开了灯,车轮上的积雪降低了平常的轧轧车声。整个城市都被这场迅速加厚的大雪包裹了起来。
这个时候,嘉莉正在沃尔多夫旅馆自己舒适的房间里,读着《高老头》,这是艾姆斯推荐给她看的。故事很动人,一经艾姆斯推荐,更引起了她的强烈兴趣,因此她几乎领会了故事全部的感人意义。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过去所读的东西,总的来说都是那么无聊而且毫无价值。可是,她看得疲倦了,就打了一个呵欠,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不断驶过第五大道的蜿蜒的马车队伍。
“天气真糟,是吧?”她对萝拉说。
“糟透了!”那个小女人说,走到她旁边。“我希望雪再下大一些,可以去坐雪橇。”“哎呀,”嘉莉说,高老头的痛苦还感染着她。“你就只想着这些。你就不可怜那些今天晚上无家可归的人吗?”“我当然可怜的,”萝拉说,“但是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也是一无所有。”嘉莉笑了。
“即使你有,你也不会关心的,”她说。
“我也会关心的,”萝拉说,“可在我受穷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帮助过我。”“这不是很可怕吗?”嘉莉说,注视着漫天的风雪。
“看那边的那个男人,”萝拉笑着说,她看见一个人跌倒了。“男人在跌倒的时候看上去多么胆怯啊,是不?”“今天晚上,我们得坐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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