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风月谈》第20章


定。所以他们是已经都有别的职业的了,自然是贱业。男人们是收旧货,卖鸡毛,捉青蛙,做戏;女的则每逢过年过节,到她所认为主人的家里去道喜,有庆吊事情就帮忙,在这里还留着奴才的皮毛,但事毕便走,而且有颇多的犒赏,就可见是曾经解放过的了。 
每一家堕民所走的主人家是有一定的,不能随便走;婆婆死了,就使儿媳妇去,传给后代,恰如遗产的一般;必须非常贫穷,将走动的权利卖给了别人,这才和旧主人断绝了关系。假使你无端叫她不要来了,那就是等于给与她重大的侮辱。我还记得民国革命之后,我的母亲曾对一个堕民的女人说,“以后我们都一样了,你们可以不要来了。”不料她却勃然变色,愤愤的回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千年万代,要走下去的!” 
就是为了一点点犒赏,不但安于做奴才,而且还要做更广泛的奴才,还得出钱去买做奴才的权利,这是堕民以外的自由人所万想不到的罢。 
七月三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七月六日《申报·自由谈》。〔2〕 唐埃≌憬蚝H耍骷摇V性游募锻票臣贰ⅰ抖坛な椤返取K谝痪湃炅露湃铡渡瓯āぷ杂商浮贩⒈怼抖槊瘛芬晃模渲杏小叭韫叩淖铀镒鞫槊瘢艄暮杭槿绻凶铀锏幕埃辽僖步且恢侄槊瘛钡幕啊!?br />
〔3〕 《堕民猥谈》 应作《堕民猥编》,作者不详。清代钱大昕编纂的《鄞县志》中,曾引录该书关于堕民的记载:“堕民,谓之丐户,……相传为宋罪俘之遗,故摈之。丐自言则云宋将焦光赞部落,以叛宋投金故被斥。……元人名为怯怜户,明太祖定户籍,扁其门曰丐。……男子则捕蛙,卖饧……立冬打鬼,胡花帽鬼脸,钟鼓戏剧,种种沿门需索。其妇人则为人家拗发髻,剃妇面毛,习媒妁,伴良家新娶妇,梳发为髟也。”(卷一《风俗》) 
〔4〕 明太祖 即朱元璋(1328—1398),濠州钟离(今安徽凤阳)人,元末农民起义领袖之一。一三六八年推翻元朝统治,建立明王朝,改元洪武,庙号太祖。 
〔5〕 明太祖对于元朝,尚且不肯放肆 明初对待元代残余努力实行剿抚兼施政策,据《明史·太祖本纪》载:洪武三年(1370)五月,武将李文忠攻克应昌(今内蒙自治区克什克腾旗),生擒元帝之子买的里八剌。六月,买的里八剌至京师,群臣请“献俘”,明太祖不许,并封买的里八剌为崇礼侯。同时又因为李文忠的捷报过于夸耀,对宰相说:“元主中国百年,朕与卿等父母,皆赖其生养,奈何为此浮薄之言,亟改之。”洪武七年九月,又把买的里八剌放回;十一年四月,元主爱猷识理达腊死,明太祖于六月遣使致祭。鲁迅所说明太祖对元朝“不肯放肆”,大概指的这类事情。 
〔6〕 “教坊” 唐代开始设立的掌管教练女乐的机构。“乐户”,封建时代罪人妻女被编入乐籍者,其名称最早见于《魏书·刑罚志》。 
两者实际都是官妓,相沿到清代雍正年间才废止。〔7〕 反抗永乐皇帝的忠臣义士,有景清、铁弦、方孝孺等人。朱元璋死后,由皇太孙朱允吧继位,即建文帝;不久,他的叔父燕王朱棣起兵夺取帝位,即永乐帝。当时景清等人效忠建文反抗永乐,他们的妻子儿女及族人多同遭杀戮或被贬为奴(但未见到贬为堕民的明确记载)。反抗洪武(明太祖)的忠臣义士,未知何指。〔8〕 岳飞(1103—1142) 字鹏举,相州汤阴(今属河南)人,南宋名将。因坚持抗击金兵而被投降派宋高宗、秦桧杀害。岳飞被害后,初被偷偷草葬于杭州钱塘门外荒塜中,宋孝宗时改葬于杭州西湖西北岸。 
〔9〕 秦桧(1090—1155) 字会之,江宁(今南京)人,宋高宗时曾任宰相,是主张降金的内奸,杀害岳飞的主谋。严嵩(1480—1567),字惟中,江西分宜人。明世宗时官至太子太师,是祸国殃民的权奸。 
〔10〕 据清代蒋良骐《东华录》载:雍正元年(1723)九月“除浙江绍兴府堕民丐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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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秋杂识(一)
旅隼 
门外的有限的一方泥地上,有两队蚂蚁在打仗。 
童话作家爱罗先珂〔2〕的名字,现在是已经从读者的记忆上渐渐淡下去了,此时我却记起了他的一种奇异的忧愁。他在北京时,曾经认真的告诉我说:我害怕,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发明一种方法,只要怎么一来,就能使人们都成为打仗的机器的。 
其实是这方法早经发明了,不过较为烦难,不能“怎么一来”就完事。我们只要看外国为儿童而作的书籍,玩具,常常以指教武器为大宗,就知道这正是制造打仗机器的设备,制造是必须从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入手的。 
不但人们,连昆虫也知道。蚂蚁中有一种武士蚁,自己不造窠,不求食,一生的事业,是专在攻击别种蚂蚁,掠取幼虫,使成奴隶,给它服役的。但奇怪的是它决不掠取成虫,因为已经难施教化。它所掠取的一定只限于幼虫和蛹,使在盗窟里长大,毫不记得先前,永远是愚忠的奴隶,不但服役,每当武士蚁出去劫掠的时候,它还跟在一起,帮着搬运那些被侵略的同族的幼虫和蛹去了。 
但在人类,却不能这么简单的造成一律。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 
然而制造者也决不放手。孩子长大,不但失掉天真,还变得呆头呆脑,是我们时时看见的。经济的雕敝,使出版界不肯印行大部的学术文艺书籍,不是教科书,便是儿童书,黄河决口似的向孩子们滚过去。但那里面讲的是什么呢?要将我们的孩子们造成什么东西呢?却还没有看见战斗的批评家论及,似乎已经不大有人注意将来了。 
反战会议〔3〕的消息不很在日报上看到,可见打仗也还是中国人的嗜好,给它一个冷淡,正是违反了我们的嗜好的证明。自然,仗是要打的,跟着武士蚁去搬运败者的幼虫,也还不失为一种为奴的胜利。但是,人究竟是“万物之灵”,这样那里能就够。仗自然是要打的,要打掉制造打仗机器的蚁冢,打掉毒害小儿的药饵,打掉陷没将来的阴谋:这才是人的战士的任务。 
八月二十八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九月二日《申报·自由谈》。〔2〕 爱罗先珂(B.z.Ehg'xg,1889—1952) 俄国诗人和白骷摇晔币虿∷渴鳌R痪二一年至一九二三年曾来中国,与鲁迅结识,鲁迅译过他的作品《桃色的云》、《爱罗先珂童话集》等。〔3〕 反战会议 指世界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委员会于一九三三年九月在上海召开的远东会议。这次会议讨论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和争取国际和平等问题。开会前,国民党政府和法租界、公共租界当局对会议进行种种诽谤和阻挠,不许在华界或租界内召开。但在当时中共上海地下党支持下终于秘密举行。英国马莱爵士、法国作家和《人道报》主笔伐扬-古久里、中国宋庆龄等都出席了这次会议;鲁迅被推为主席团名誉主席。在会议筹备期间,鲁迅曾尽力支持和给以经济上的帮助。在一九三四年十二月鲁迅复萧军的一封信中曾说:“会(按指反战会议)是开成的,费了许多力;各种消息,报上都不肯登,所以在中国很少人知道。结果并不算坏,各代表回国后都有报告,使世界上更明了了中国的实情。我加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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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秋杂识(二)
[。小^说)网)
旅隼 
八月三十日的夜里,远远近近,都突然劈劈拍拍起来,一时来不及细想,以为“抵抗”又开头了,不久就明白了那是放爆竹,这才定了心。接着又想:大约又是什么节气了罢?……待到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原来昨夜是月蚀,那些劈劈拍拍,就是我们的同胞,异胞(我们虽然大家自称为黄帝子孙,但蚩尤〔2〕的子孙想必也未尝死绝,所以谓之“异胞”)在示威,要将月亮从天狗嘴里救出。 
再前几天,夜里也很热闹。街头巷尾,处处摆着桌子,上面有面食,西瓜;西瓜上面叮着苍蝇,青虫,蚊子之类,还有一桌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回猪猡普米呀吽!〔3〕呀吽!吽!!”这是在放焰口,施饿鬼。到了盂兰盆节〔4〕了,饿鬼和非饿鬼,都从阴间跑出,来看上海这大世面,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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