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戏剧选》第4章


'弗拉季米尔大笑,像先前一样突然抑制住,改为咧着嘴嬉笑。
弗拉季米尔:你真叫我忍不住笑,要是笑不算违法的话。
爱斯特拉冈:咱们已经失去了咱们的权利?
弗拉季米尔:咱们已经放弃啦。
'沉默。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胳膊耷拉着,脑袋低垂着,两只膝盖在往下沉。
爱斯特拉冈:(无力地)难道咱们没给系住?(略停)难道咱们没——
弗拉季米尔:(举起一只手)听!
'他们倾听,显出可笑的紧张样子。
爱斯特拉冈:我什么也没听见。
弗拉季米尔:嘘!(他们倾听着。爱斯特拉冈身体失去平衡,险些儿摔倒在地上。他攥住弗拉季米尔的一只胳膊,弗拉季米尔摇晃了两下,他们挤在一起静听着)我也没听见。
'如释重负的叹气声。他们松弛下来,彼此分开。
爱斯特拉冈:你吓了我一跳。
弗拉季米尔:我还以为是他哩。
爱斯特拉冈:谁?
弗拉季米尔:戈多。
爱斯特拉冈:呸!是风吹芦苇响。
弗拉季米尔:我简直可以发誓说我听到了吆喝声。
爱斯特拉冈:他干吗要吆喝呢?
弗拉季米尔:吆喝他的马。(沉默)
爱斯特拉冈:我饿啦。
弗拉季米尔:你要吃一个胡萝卜吗?
爱斯特拉冈:就只有胡萝卜吗?
弗拉季米尔:我也许还有几个萝卜。
爱斯特拉冈:给我一个胡萝卜。(弗拉季米尔在他的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萝卜递给爱斯特拉冈,爱斯特拉冈咬了一口,忿忿地)这是萝卜!
弗拉季米尔:哦,请原谅!我简直可以发誓说我给你的是胡萝卜。(他又在衣袋里摸索,只找到萝卜)全都是萝卜。(他摸衣袋)你准是已把最后一个胡萝卜吃掉了。(他摸索衣袋)等一等,我找着了。(他掏出一个胡萝卜递给爱斯特拉冈)拿去,亲爱的朋友。(爱斯特拉冈用衣袖擦了擦胡萝卜,吃起来)把最后一个吃了吧;这样就把它们全部消灭掉啦。
爱斯特拉冈:(咀嚼着)我刚才问了你一个问题。
弗拉季米尔:啊!
爱斯特拉冈:你回答了没有?
弗拉季米尔:胡萝卜的滋味怎样?
爱斯特拉冈:就是胡萝卜的滋味。
弗拉季米尔:好得很,好得很。(略停)你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
爱斯特拉冈:我已经忘了。(咀嚼着)就是这事伤我脑筋。(他欣赏地瞅着胡萝卜,用拇指和食指拎着它摆动)我决不会忘掉这一个胡萝卜。(他若有所思地吮吸着胡萝卜的根)啊,对了,我这会儿想起来啦。
弗拉季米尔:嗯?
爱斯特拉冈:(嘴里塞得满满的,出神地)难道我们没给系住?
弗拉季米尔: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出来。
爱斯特拉冈:(咀嚼着,咽了一下)我问你难道我们没给系住?
弗拉季米尔:系住?
爱斯特拉冈:系——住。
弗拉季米尔:你说“系住”是什么意思?
爱斯特拉冈:拴住。
弗拉季米尔:拴在谁身上?被谁拴住?
爱斯特拉冈:拴在你等的那个人身上。
弗拉季米尔:戈多?拴在戈多身上?多妙的主意!一点不错。(略停)在这会儿。
爱斯特拉冈:他的名字是叫戈多吗?
弗拉季米尔:我想是的。
爱斯特拉冈:瞧这个。(他拎着叶子根部把吃剩的胡萝卜举起,在眼前旋转)奇怪,越吃越没滋味。
弗拉季米尔:对我来说正好相反。
爱斯特拉冈:换句话说?
弗拉季米尔:我会慢慢地习惯。
爱斯特拉冈:(沉思了半晌)这是相反?
弗拉季米尔:是修养问题。
爱斯特拉冈:是性格问题。
弗拉季米尔:是没有办法的事。
爱斯特拉冈:奋斗没有用。
弗拉季米尔:天生的脾性。
爱斯特拉冈:挣扎没有用。
弗拉季米尔:本性难移。
爱斯特拉冈:毫无办法。(他把吃剩的胡萝卜递给弗拉季米尔)还有这点儿吃不吃?
'一阵恐怖的喊声,离他们很近。胡萝卜从爱斯特拉冈手中落下。他们发愣了,站着不动,随后突然一起向舞台边厢狂奔。爱斯特拉冈中途煞住脚步,奔回原处,捡起胡萝卜塞进衣袋,向等丰他的弗拉季米尔奔去,又煞住脚步,奔回原处,捡起他的靴子,奔到弗拉季米尔身边。他们拱肩缩背挤作一堆等着,若有所畏。
'波卓及幸运儿上。波卓用绳子拴住幸运儿的脖子,赶着他在前头走,因此幸运儿最先在台上出现,跟着是那绳子,绳子很长,在波卓露面之前可以让幸运儿一直走到台中央。幸运儿两手提着一只沉重的口袋、一个折凳、一只野餐篮和一件大衣。波卓拿着一根鞭子。
波卓:(台后)走!(鞭子声。波卓出现。他们穿过舞台。幸运儿在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跟前走过,下。波卓一眼看见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一下子煞住脚步。绳子拉紧了。波卓使劲抖动一下绳子)回来!
'幸运儿和他所提的行李倒地的声音。
'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朝他转过身去,又想上前帮助他,又害怕多管闲事。弗拉季米尔朝幸运儿走了一步,爱斯特拉冈攥住他的袖子,把他拉了回来。
弗拉季米尔:放我走!
爱斯特拉冈:别动!
波卓:小心!他心眼儿很坏。(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转向波卓)对待陌生人。
爱斯特拉冈:(低声)是他吗?
弗拉季米尔:谁?
爱斯特拉冈:(想不起名字)嗯……
弗拉季米尔:戈多?
爱斯特拉冈:不错。
波卓: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波卓。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决不是!
爱斯特拉冈:(怯生生地向波卓)您不是戈多先生,老爷?
波卓:(用可怕的声音)我是波卓!(沉默)波卓!(沉默)这名字你们听了难道毫不在乎?(沉默)我说,这名字你们听了难道毫不在乎?
'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面面相觑。
爱斯特拉冈:(假装思索)布卓……布卓……
弗拉季米尔:(也假装思索)波卓……波卓……
波卓:波卓!
爱斯特拉冈:啊!波卓……我想想……波卓……
弗拉季米尔:到底是波卓呢还是布卓呢?
爱斯特拉冈:波卓……不……我怕我……不……我好像并不……
'波卓威胁似的向前迈了几步。
弗拉季米尔:(讨好似的)我过去认识一家叫戈卓的。他家的母亲脸上长满了瘊子——
爱斯特拉冈:(急急地)我们不是您这地方的人,老爷。
波卓:(止步)你们不管怎样总是人。(他戴上眼镜)照我看来,(他摘下眼镜)是跟我一样的人,(他哈哈大笑)是跟波卓一样的人!都是照着上帝的模样儿造的!
弗拉季米尔:嗯,您瞧——
波卓:(专横地)戈多是什么人?
爱斯特拉冈:戈多?
波卓:你们刚才错把我当作戈多了。
爱斯特拉冈:哦,不,老爷,一点儿也没有这意思,老爷。
波卓:他是什么人?
弗拉季米尔:哦,他是……可以说是个相识。
爱斯特拉冈:哪儿说得上,我们简直不认得他。
弗拉季米尔:不错……我们跟他并不熟……可是不管怎样……
爱斯特拉冈:就我个人来说,我就是见了他的面也认不得他。
波卓:你们刚才错把我当作他啦。
爱斯特拉冈:(在波卓面前退缩)那就是说……您明白……天黑……紧张……老等着……我承认……一时间……我还以为……
波卓:老等着?那么说来你们在等他?
弗拉季米尔:嗯,您瞧——
波卓:这儿?在我的土地上?
弗拉季米尔:我们没安坏心眼儿。
爱斯特拉冈:我们的用意是好的。
波卓:路是大家都可以走的。
弗拉季米尔:我们也是这样理解的。
波卓:实在丢脸。可是你们已经来了。
爱斯特拉冈:我们已经没法挽回了。
波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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