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戏剧选》第13章


爱斯特拉冈:你从什么地方开始都可以。
弗拉季米尔:是的,可是你得决定才成。
爱斯特拉冈:不错。
'沉默。
弗拉季米尔:帮帮我!
爱斯特拉冈:我在想哩。
'沉默。
弗拉季米尔:在你寻找的时候,你就听得见。
爱斯特拉冈:不错。
弗拉季米尔:这样你就不至于找到你所找的东西。
爱斯特拉冈:对啦。
弗拉季米尔:这样你就不至于思想。
爱斯特拉冈:照样思想。
弗拉季米尔:不,不,这是不可能的。
爱斯特拉冈:这倒是个主意,咱们来彼此反驳吧。
弗拉季米尔:不可能。
爱斯特拉冈:你这样想吗?
弗拉季米尔:请放心,咱们早就不能思想了。
爱斯特拉冈:那么咱们还抱怨什么?
弗拉季米尔:思想并不是世间最坏的事。
爱斯特拉冈:也许不是。可是至少不至于那样。
弗拉季米尔:那样什么?
爱斯特拉冈:这倒是个主意,咱们来彼此提问题吧。
弗拉季米尔:至少不至于那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斯特拉冈:那样不幸。
弗拉季米尔:不错。
爱斯特拉冈:嗯?要是咱们感谢咱们的幸福呢?
弗拉季米尔:最可怕的是有了思想。
爱斯特拉冈:可是咱们有过这样的事吗?
弗拉季米尔:所有这些尸体是从哪儿来的?
爱斯特拉冈:这些骷髅。
弗拉季米尔:告诉我这个。
爱斯特拉冈:不错。
弗拉季米尔:咱们一定有过一点儿思想。
爱斯特拉冈:在最初。
弗拉季米尔:一个藏骸所!一个藏骸所!
爱斯特拉冈:你用不着看。
弗拉季米尔:你情不自禁要看。
爱斯特拉冈:不错。
弗拉季米尔: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
爱斯特拉冈:你说什么?
弗拉季米尔:尽管尽了最大的努力。
爱斯特拉冈:咱们应该毅然转向大自然。
弗拉季米尔:咱们早就试过了。
爱斯特拉冈:不错。
弗拉季米尔:哦,这不是世间最坏的事,我知道。
爱斯特拉冈:什么?
弗拉季米尔:有思想。
爱斯特拉冈:那自然。
弗拉季米尔:可是没有思想咱们也能凑合。
爱斯特拉冈:que voulez…vous?①
弗拉季米尔:你说什么?
爱斯特拉冈:que voulez…vous?
弗拉季米尔:啊!que voulez…vous.一点不错。
'沉默。
爱斯特拉冈:像这样聊天儿倒也不错。
弗拉季米尔:不错,可是现在咱们又得找些别的什么聊聊啦。
爱斯特拉冈:让我想一想。
'他脱下帽子,凝神思索。
弗拉季米尔:让我也想一想。
'他脱下帽子,凝神思索。
'他们一起凝神思索。
弗拉季米尔:啊!
'他们各自戴上帽子,舒了口气。
爱斯特拉冈:嗯?
弗拉季米尔:从我刚才说的话开始,咱们可以从那儿开始讲起。
爱斯特拉冈:你什么时候说的话?
弗拉季米尔:最初。
爱斯特拉冈:最初什么时候?
弗拉季米尔:今天晚上……我说过……我说过。
爱斯特拉冈:别问我。我不是个历史家。
弗拉季米尔:等一等……咱们拥抱……咱们很快活……快活……咱们既然很快活,那么咱们干什么好呢……继续……等待……等待……让我想一想……想起来啦……继续等待……咱们既然很快活……让我想一想……啊!那棵树!
爱斯特拉冈:那棵树?
弗拉季米尔:你记不得了?
爱斯特拉冈:我累啦。
弗拉季米尔:你往上面瞧瞧。
'爱斯特拉冈往树上瞧。
爱斯特拉冈:我什么也没瞧见。
弗拉季米尔:昨天晚上那棵树黑沉沉、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可是这会儿上面都有树叶啦。
爱斯特拉冈:树叶?
弗拉季米尔:只一夜工夫。
爱斯特拉冈:准是春天来啦。
弗拉季米尔:可是只一夜工夫。
爱斯特拉冈:我跟你说,咱们昨天不在这儿。你又做了场噩梦。
弗拉季米尔:照你说来,咱们昨天晚上是在哪儿呢?
爱斯特拉冈:我怎么知道?在另一个场所。别怕没有空间。
弗拉季米尔:(很有把握)好。昨天晚上咱们不在这儿。那么昨天晚上咱们干了些什么呢?
爱斯特拉冈:干了些什么?
弗拉季米尔:想想看。
爱斯特拉冈:干了些什么……我想咱们聊天了。
弗拉季米尔:(抑制自己)聊些什么?
爱斯特拉冈:哦……这个那个,我想,一些空话。(有把握地)不错,现在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咱们谈了一晚上空话。半个世纪来可不老是这样。
弗拉季米尔:你连一点儿事实、一点儿情况都记不得了?
爱斯特拉冈:(疲惫地)别折腾我啦,狄狄。
弗拉季米尔:太阳。月亮。你都记不得了?
爱斯特拉冈:它们准是在那儿,像过去一样。
弗拉季米尔:你没注意到一些不平常的东西?
爱斯特拉冈:天哪!
弗拉季米尔:还有波卓?还有幸运儿?
爱斯特拉冈:波卓?
弗拉季米尔:那些骨头。
爱斯特拉冈:它们很像鱼骨头。
弗拉季米尔:是波卓给你吃的。
爱斯特拉冈:我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还有人踢了你一脚?
爱斯特拉冈:对啦,是有人踢了我一脚。
弗拉季米尔:是幸运儿踢你的。
爱斯特拉冈:所有这一切都是昨天发生的?
弗拉季米尔:把你的腿给我看。
爱斯特拉冈:哪一条?
弗拉季米尔:两条全给我看。拉起你的裤腿来。(爱斯特拉冈向弗拉季米尔伸出一条腿,踉跄着。弗拉季米尔攥住腿。他们一起踉跄)拉起你的裤腿来!
爱斯特拉冈:我不能。
'弗拉季米尔拉起裤腿,看了看那条腿,松手。爱斯特拉冈差点儿摔倒。
弗拉季米尔:另外一条。(爱斯特拉冈伸出同一条腿)另外一条,猪!(爱斯特拉冈伸出另外一条腿。得意地)伤口在这儿!都快化脓了!
爱斯特拉冈:那又怎么样呢?
弗拉季米尔:(放掉腿)你的那双靴子呢?
爱斯特拉冈:我准是把它们扔掉啦。
弗拉季米尔:什么时候?
爱斯特拉冈:我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为什么?
爱斯特拉冈:(生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不,我是问你为什么把它们扔掉。
爱斯特拉冈:(生气)因为穿了脚疼!
弗拉季米尔:(得意地,指着靴子)它们在那儿哩!(爱斯特拉冈望着靴子)就在你昨天搁的地方!
'爱斯特拉冈向靴子走去,仔细察看。
爱斯特拉冈:这双靴子不是我的。
弗拉季米尔:(愕住)不是你的!
爱斯特拉冈:我的那双是黑色的。这一双是棕色的。
弗拉季米尔:你能肯定你的那双是黑色的吗?
爱斯特拉冈:嗯,好像是双灰白色的。
弗拉季米尔:这一双是棕色的吗?给我看。
爱斯特拉冈:(拾起一只靴子)嗯,这一双好像是绿色的。
弗拉季米尔:(上前)给我看。(爱斯特拉冈把靴子递给他。弗拉季米尔仔细察看,忿怒地把靴子扔下)嗯,真他妈——
爱斯特拉冈:你瞧,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他妈的——
弗拉季米尔:啊!我明白了。不错,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爱斯特拉冈:所有这一切全都是他妈的——
弗拉季米尔:很简单。有人来到这儿,拿走了你的靴子,把他的那双留下了。
爱斯特拉冈:为什么?
弗拉季米尔:他的那双他穿着太紧了,所以就拿走了你的那双。
爱斯特拉冈:可是我的那双也太紧了。
弗拉季米尔:你穿着紧。他穿着不紧。
爱斯特拉冈:我累啦!(略停)咱们走吧。
弗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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