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短篇集》第19章


每个人都说这是个特别的名字,精致的名字,另类的名字,可你只是说这是个好名字。她朝他笑,声音在夜色中像水一样漫开来。
我叫北城。念中文。他的声音很稳定,有着干净的磁性。
春天说,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归宿感的人,随便哪座城市或者随便哪个人的肩膀,对我来说都是摇摇晃晃的即将倾覆的水中城池。
她望着城说,刚才那个男人是我的男朋友,他叫南漾,现在我住在他那里。他是我高中的同学,我爱了他五年。
城发现春天眼睛是蓝色的,很浅很清澈的宝石蓝,像柔软的丝绒。可是里面却涌动着黑色的潮水。没有止尽的汹涌。
于是城将目光收回来。他怕看到那种黑色的疼痛。于是春天就轻轻地笑起来,别看我的眼睛,里面伤寒不断。
城我累了,我想睡觉,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城低头考虑了一下,然后他陪春天出校门。打车的时候,他为春天打开车门,然后小心的张开宽大的手掌挡在春天的头上。
春天的家在一条很窄的弄堂的尽头,车子无法开进去。于是城下车陪着春天走。
今年上海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的迟,空气里好象仍然悬浮着一颗一颗的冰晶。晚上的风是黑色的,乍暖还寒。春天穿着一件松大的白色长袖t恤,在风里面抱着胳膊。
春天你冷吗?对不起,我今天穿的毛衣,没办法给你穿。北城的声音在风里也很稳定。
当一阵风从浓重粘稠的夜色中破空而来的时候,城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春天前面。
城,你看,下雪了。春天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从屋檐下跑到马路中央。她伸出手心,然后就有温柔的白色在她手心里面降落。
城看见春天明亮的笑容突然觉得整个人很轻松,于是他揉揉春天的头发说,傻瓜,那是柳絮。小时侯我在北京的四合院里就有棵柳树,一到春天,我的窗户外面就会飞满柳絮。于是我就不能专心地做作业了,所以我常常被父亲骂。为了这些白色的小东西。
春天望着手里的白色绒毛,突然对城说,不知道我捏它们的时候它们会不会痛。
街边的超市依然有明亮的灯火。清冷白色的灯光从玻璃外墙曼延出来,流到黑色的柏油马路上。春天对城说,你等我一下。
这是她第二次对城说这句话。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春天提着一口袋的冰激凌。
他陪着她坐在路边的白色木椅上,看着她吃完了所有的冰激凌。她说,当我很开心或者很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吃很多很多的冰激凌。
那你现在是很快乐还是很悲伤呢?
春天没有回答,只是笑。
我曾经有个哈根达斯的理想。我一直在努力。
哈根达斯的理想?那是什么?
是一个秘密的理想。不能说。春天调皮地笑,然后睫毛上凝了亮晶晶的东西。
城将自己的手帕递给春天,没有说话。因为城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究竟是脆弱的还是无比坚强的。或者都是,或者都不是。好象一朵水晶玫瑰,比谁都冷,比谁都坚硬,可是比谁都容易破碎。
你知道吗,这个城市里用手帕的男人已经很少了,你的手帕很干净,蓝白色格子。同我的床单一样。春天笑着说。
春天你好好睡,我先走了。城站在春天的家门口微笑着说。
把你的地址给我吧,我整天呆在家里没事,我想我可以写信给你。
春天把手伸到城的面前。城问,你做什么?
春天说,写在我的手上,如果它们没被擦掉,我就给你写信。
梦里大火梦外大雪
大雪收拢了所有的方向
载满大雪的蓝眼睛后面
站着 另一场大雪
四月上海 我们一直仰望同一个天空,可是我们一直无法相见
城没有再看见春天。好象这是预定要发生的一样。城没有意外。
对于城来说,春天就像是这个春天里的一个美丽的幻觉,一段精致恍惚的旋律,一片呼啸而过的投影,在一个夜晚一场繁华之后就消失了。上海的柳絮越飞越多,城觉得都有点像北京了。春天来了。
可是春天却不见了。
城依然做个好学生,对每个女生都很礼貌但都保持距离。定期给妈妈写信打电话。写干净舒缓的文字,没有性和死亡。
收到春天寄来的信的时候阳光很明媚。城将冰蓝色的信封举起来放在太阳下面照,眯起眼睛看里面有什么,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然后他笑了,笑得明亮而清澈。
北城:
现在是晚上两点,我想你肯定已经睡了。
窗外在下雨,很绵密可是没有声音。我睡不着,就起来听雨的声音,可是发现什么也听不见。我喜欢夏天的那种倾泻而下的暴雨,有很嘹亮很嚣张的雨声,泥土会被翻起来,散发出植物浓郁的清香。小时候我是在南方的海边长大的,我记得每个夏天海风都会带来大量的雨水。很多时候窗外的雨声会让我觉得我是在一条即将倾覆的船上。我随着船东漂西荡。很惶恐的感觉,就像南漾说的那样,我被孤零零地扔在四千米的高空,举目无亲。
这段时间我过着很安静的生活,白天我在阳台上种植物,羊齿,鸢尾,还有一棵小得不能再小的香樟。听恩雅的音乐。写些自己喜欢的文字,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坐在地板上喝水。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你是个好孩子。
南漾这里刚装了部电话,可是打电话来都是找他的。刚开始我还奇怪为什么没人找我,后来突然想起,我没有将电话告诉任何一个朋友。或者说是,我在北京没有任何一个朋友。于是想想觉得很好笑。当初南漾叫我到上海来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来了,跟着我的是大堆的书和cd。物质总是带给我比人更温暖的抚慰。
窗外的樱花终于掉完了,剩下一树让人疼痛的空白。柳絮还在飘,可是我知道也不会飘多久了。为什么白色的东西总是容易被时间的手掌轻易地倾覆,总是容易转瞬之间就消逝在时光的阴影里面?以前我喜欢白色,南漾喜欢我穿着白色裙子站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可是我已经渐渐喜欢上黑色带给我的安慰,有点像以毒攻毒。看谁更黑暗,看谁更阴冷,看谁先弄死谁。我觉得自己一天天变得可怕起来。可是镜子里还是美丽年轻的容颜,我觉得自己像个内心已经衰老可是外表却还鲜活的怪物。一个拥有二十四岁的容颜却拥有四十二岁的等待的女人。
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等待的究竟是什么。是一个什么人或者一些什么事。
城按照春天留下来的电话打过去,然后就听到春天的声音。像三月从山涧中叮咚而下的冰雪融水。
你好,南漾现在不在,我能帮你留下口信吗?
春天,我是城。北城握着听筒,声音平稳而干净。
以后的日子城总是给春天打电话。城站在寝室外的走廊里,站在北京乍暖还寒的春风中给春天打电话。当放下话筒的时候,城总会觉得一阵很清晰的麻木从脚底下传来,于是城就笑,很快乐的样子。
春天你饿吗?我知道你经常不吃饭的。
不饿。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在吃饼干。
城你冷吗?我有点冷,我在身上裹了一床被子。
城想象着春天裹着被子打电话的样子,有点顽皮的笑,和头发上弥漫的春天的气味。
有时候城会在电话里听到南漾的声音,很大声,像在诅咒着什么,而这种时候春天总会说城我有点事。然后就挂断电话。电话断线的嘟嘟声让城想起春天蓝色的眼睛,她说她的眼睛得了伤寒。
然后城就会看见一条清淡的忧伤从眼前流过,渐渐流进胸口里面。城总会想起南漾冷俊的面孔。他的英俊和自己的不一样,南漾的英气带着冰冷嚣张的气焰,霸道而凌厉,同那些南方的人一样。可是北城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个温和的人。
春天,南漾对你好吗?我觉得你不快乐。那天是不是他在骂你?
不是,你不要乱猜了,我很快乐。
春天你在撒谎。
我累了我想睡了。
然后是电话断线的声音。
城望着电话没有说话,很久,城说,春天我希望你快乐。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条恍恍惚惚的忧伤,春天的笑容在水面一晃即逝。
俯视和仰视依然是那影那人
倒立在荡漾荡漾的水面
徐徐散开的涟漪
一个来路去路上的人
五月上海 你的微笑总是在每个有雨的夜晚,破空而来
吃饭的时候南漾又和春天吵架了。这段时间漾的脾气格外地坏。春天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南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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