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筒》第22章


躺在那张皇室的睡椅上,那些蜘蛛在睡椅周围结网,可是她的美依然毫不减弱,还在那里闪闪发光。 
一百年过去了,一个吻唤醒了她。那是谁的吻?天哪,他知道他是太大了。 
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他都去看他的公主,看着她就在脚灯那么远的距离里移动。很快他就注意到那个小小的公主开始老是把她的头朝他的方向转过来,她从布景里轻快地跳出来,她的眼睛在寻找他。她在极端痛苦中昏厥过去,微弱的声音召唤的是他;当她醒来的时候,她是为他醒来的。她的手放在心上,她的四肢在颤抖,这一切的一切又是为了谁呢?那都是为了他呀。 
她难道只是一个提线木偶?那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木偶!可是天哪,这里边还有一个不小的悲剧。他们能干什么呢,安绍尼跟他那个小小的公主?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他们的眼睛在互相哀求。有一天晚上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眼泪。 
他再也不能耽搁了。他知道她跟所有那些小人都在一个魔法师魔力的控制之下,一个巫师创造了他们,一个术士用一个手势使他们有了生命。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知道得很清楚,他们的世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他必须重新进入这个世界,这是他惟一要做的事。他的思想和他的心都适合这个世界的尺寸,只有他的身体妨碍了他。 
他到巫师的家里去,拉响了他家的门铃。他被带进巫师的书房,老巫师坐在一大堆木头、亚麻、颜料、药粉、碎布和金线、银线之间。 
“你有何贵干?”那巫师问。 
“我喜欢公主。”安绍尼说。 
“那又怎么样?”巫师说。 
“收下我吧!”安绍尼恳求道,“让我做那个王子!” 
“我不需要另一个王子,”巫师说,“再弄一个小丑当助手我倒还可以想想办法。” 
“我就做你的小丑助手吧,”安绍尼说,“我可以跳舞摔跤,让人们发笑;不过今天晚上我必须是王子。这是我为自己索取的惟一条件。” 
“那好吧!”那巫师说。 
他收下了安绍尼,并且在他身上念起咒来。世界变得大了起来。桌子椅子像一棵棵树一样高过了他,直往上蹿,直往上长,天花板简直顶到天上去了,那巫师越长越高,就像他自己的父亲一样高了,跟往常他在地板上玩,他父亲站在那里高高的一样。 
那巫师给安绍尼穿上一件红外套,把他带到了戏院里。他坐在那里等待要他上场的那一刻。他听到远远的音乐声和笑声,但是什么也看不见。一直到晚上很晚的时候,他才进入那个中了魔法的森林,那里公主正在等待他的一个吻。 
所有的危险都在他的前面消失了,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林退去了,他进了一个城堡,他拍了拍那些睡着的厨房帮手,他找到了那个布满蜘蛛网的议事大厅。他跟那些蜘蛛作战,杀死了它们。蜘蛛网纷纷掉落,睡在睡椅上的公主出现在他面前。他四肢发抖,奔了过去,在她身上弯下腰去…… 
啊呀!她是另外一个人。 
他痛苦万分,连连后退,哪儿还想去吻!他抬头往上望去,那个巫师坐在那里视而不见,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他那阴沉的眼睛仿佛在说: 
“我什么也没有许诺过。” 
“可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胡乱地把她变了样?”安绍尼在他心里大声地嚷嚷。他越过脚灯绝望地看着那边不真实的世界。他在他的正厅前排座位上,看到她也正在绝望地看着他,她跟过去一样披着一头金发,十分可爱,不过跟他头天晚上孤零零坐在陌生世界里的时候一样大…… 
戏院里充满了衣服的沙沙声和观众的喝彩声。头一个晚上就是这样过去的。 
安绍尼跟其他所有人一样,回家去上床睡觉。 
。。
20.回家的路上
[。小^说)网)
安绍尼上了年纪, 离开伦敦,又回到了地球的眼睛。 
当安绍尼踏出巴斯车站的时候,他并不期望有什么人前来迎接他。家乡已经没有什么人会来迎接他了。他没有什么行李。行李比他早到,还是以后再到,他也记不大清了。不管怎样,他的行李是很少很少的。从这个时期到那个时期积起来的一些财物,他也在这个时期那个时期的路上丢掉了。他老是从这个地方转到那个地方,有的财物他送人了,有的他抛弃了,有的他压根儿忘了。所以那么多年以后,他站在回到磨坊去的那条路的头上,跟好多好多年以前,他还是一个小学生时放学回家一样无牵无挂。他闲荡过一条条街道,有的有了些变化,有的依然如故。在出镇以前,他还绕大教堂走了一圈,那大教堂一点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些右边的天使还在一步一步地朝上走,而那些左边的天使还在头朝下,脚在上地往下走。他生活中的那些年,他们一直在那里,可那些年他又在哪里呢? 
“哦,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而且一直在梦见这个大教堂。”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那是他父亲的声音。他朝四面望望,他父亲一定是一会儿工夫以前走进了大教堂或是水泵房。安绍尼犹豫是不是跟着他前去,他说不定会发现他正在大教堂里读一些碑文,或者正走在巴斯罗马时代的一些遗迹中。不过他也可能找不到他的父亲而耽误了时间,他急于想赶回家去。 
他在他的母校那里转了一圈,使他很高兴的是刚好看到孩子们正在从里边拥出来。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在学校的前面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还竖起耳朵听了听会不会有他母亲的双轮马车前来。过了一会儿他决定不等双轮马车而步行回家,有时候他就是那样干的,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啦!在他听到车轮声以前,他可能已经到了包顿太太的糕饼店了,母亲允许他在那里停留一下,要一个果子面包。他可以自由出入那家糕饼店,又可以要这要那,还不用付一个便士,使他感觉自己好像就是那家店的主人。他可能不要果子面包,而要一个夹有葡萄干的心形小软饼,不论他要什么,包顿太太都给他,而且从来不要他付账。哪一天他会要那个橱窗里的结婚蛋糕?那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再说天天要同样的一些东西,究竟为了什么呢?我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安绍尼把手放在头上。他以前也听到过别人问过这个问题。他努力在想那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接着这种努力变成了想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尝试。他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当包顿太太的糕饼店允许他挑选结婚蛋糕时,他肯定不会挑选一便士的果子面包。那里就是那家店,他又一次来到了店里,眼睛盯着叠成三层高的蛋糕,顶上还有花缸似的装饰。它比他的记忆中的蛋糕还要讨人喜欢,那雪白的一面斜坡的屋顶显得小了的原因就在这儿,原来他现在长高了,够得到了,只要站得近一些,就能看到里边了。可要是里边什么也没有怎么办? 
“那里一定有东西的。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两个洞的。” 
啊.从前里边可能一直是有东西的。可你想想,要是现在里边没有东西了怎么办? 
那个一面斜坡屋顶的房子里的小房间对任何一对鸽子的要求来说,都是够完善够漂亮的了。它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布置成一种雏菊花纹,安绍尼记得他小的时候,卧室墙纸的花纹就是这样的。房间的后部是一扇小小的窗子,拉着跟他卧室里一样的窗帘。地上是青苔绿的地毯,地毯的当中蹲着两只肥肥的小鸽子,它们长得一模一样,跟两颗豆子一样无法区别,只是一只鸽子眼睛蓝色,一只鸽子眼睛棕色。在它们中间,地毯上放着一只银蛋。 
那只银蛋是那两只鸽子的骄傲。它们守着它,对着它咕咕地唱歌,还用它们软软的胸脯捂着它。 
“拉拉!”一只鸽子唱道。 
“巴巴!”另一只鸽子唱道。安绍尼似乎觉得那只蛋在它们的照顾之下越变越小。
传来了一阵敲窗的声音。一只鸽子用嘴咬住窗帘的一角,把窗帘拉开了。另一只鸽子把鞘子拉开,把窗扇推了开来。外边漆黑一片,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但借着房间里的灯光,安绍尼看清那个敲窗的不是别人,正是跳来蹦去的大娘。 
“蛋准备好了吗?”她问。 
“准备好了,跳来蹦去的大娘。但是我们没有了它怎么办呢?”一只鸽子问。 
“那是我们多宝贵的蛋哪,让它这么离开我们,我们会心碎的。”另一只鸽子说。 
“行啦,行啦,全世界的鸽子还不是一模一样!”跳来蹦去的大娘凶巴巴地说,
“总想把它们的蛋留在它们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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