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蛤蟆传奇》第23章


“啊哈!”他想。“真运气!这会儿火车站正是我所最需耍的;而且我不用穿过整个镇去找它,也不用说巧妙的回答来掩盖我这个丢脸的身份,我说巧妙的回答虽然完全成功,可是无益于一个人的自尊心。”
他于是一路上火车站去,查看了时刻表,看到一辆正好朝他家方向开的火车过半个钟头就开。
“这就更运气了!”癞蛤蟆说。他的情绪很快地高涨起来,忙到售票处去买车票。
他说出了火车站的名字,他知道这个火车站离癞蛤蟆庄园所在的村庄最近,然后机械地把他的手指伸到背心口袋去拿钱买票。可是他根本忘了身上一直穿着那件神气的布裙,它挡住了他的手指,使他无计可施。他像做恶梦似地和这个可怕的怪物搏斗,它好像抓住了他的双手,他拼命肉搏,结果一事无成,而且一直被这怪物嘲笑;这时其他旅客在他后面站队,等得好不耐烦,作出种种多少有些价值的建议,说出多少有些道理的意见。最后……到底……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下子冲破了障碍,达到了目的,手伸到了应该是背心口袋所在的地方,却发现……不但没有钱,连装钱的口袋也没有,而且根本没有可以缝上口袋的背心!
他大吃一惊,想起他把上衣和背心都留在那边牢房里了,和它们在一起的还有记事本、钱、钥匙、挂表、火柴、铅笔盒——一切使生活有意义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使有许多口袋的动物。万物之灵,有别于单口袋或无口袋的下流家伙,这些家伙到处流荡,没有资本可以用来进行真正的竞争。
他难过地作绝望的努力,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应付过去,摆出他过去的漂亮风度——老爷和大学学监的混合风度——说道:“你听我说!我发觉我把我的钱包忘在家里了。就把那张票给我吧,行吗,我明天把钱送回来。我在这一带是大家都熟悉的。”
售票员盯着他和那顶赭黑色女帽看了一会儿,接着哈哈大笑。
“我想你在这一带是大家都会熟悉的,”他说,“如果你常常这样行骗。好了,请你离开窗口吧,太太;你挡住了其他的乘客!”
一位已经在他的背上戳了几下的老先生毫不客气,把他推开,但更糟的是称呼他做他的好太太,这件事比这晚上所有的事情更叫他生气。
他垂头丧气,眼前一片黑,茫茫然走到火车停着的站合,鼻子两边眼泪滴落下来。他想,他已经要脱险和差不多看到家了,却由于少了几个该死的先令和售票员的斤斤计较和不信任而坏了事,实在叫人难以忍受。他逃走的事很快就会被发现,警察又要来追捕,把他捉住,臭骂一顿,拴上锁链,重新拉回牢里,又是面包和水加干草;看守他的人和处罚将加倍;噢,那姑娘会怎么样地讽刺他啊!怎么办呢?他的腿走不快;他的个子不幸又很容易认出来。他不能钻到火车座位下面去吗?他看见过小学生,当他们把体贴的父母给他们的旅费派了其他更好的用场以后,正是采取这个办法的。当他正在这么苦苦思索的时候,已经来到火车头旁边,爱护火车头的司机正在给它加油,揩拭,百般抚摸。这是一个强壮的人,一只手拿着油壶,一只手拿着一团棉纱。
“你好,大娘!”火车司机说,“出了什么事吗?你的样子看着不怎么快活。”
“噢,先生!”癞蛤蟆又一次哭起来说。“我是一个可怜的不幸洗衣妇,我把我的钱全丢了,没法买火车票,可是今天晚上怎么也得回家,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好。噢,天啊,噢,天啊!”
“那倒实在糟糕,”火车司机听了以后想着说,“你把你的钱丢了……
回不了家……我敢说,还有几个孩子等着你吧?”
“一大群,”癞蛤蟆抽抽嗒嗒地说,“他们要饿的……还要玩火柴……
打翻油灯,那些不懂事的小不点儿!……而且要争吵,总是争吵个没完。噢,天啊,噢,天啊!”
“那好,我来告诉你我怎么办吧,”好心的火车司机说。“你说你是个洗衣妇。那很好,就这样。我是一个火车司机,你可能看到了,不用否认,这是一件脏得要命的活。穿脏一大堆衣服,我老伴洗它们都洗得累坏了。如果你到家能给我洗几件衣服,洗好了送来给我,我可以让你坐我的火车头走。
这样做是违反公司规定的,不过在这种偏僻地方,我们并不认真。”当癞蛤蟆起劲地爬上火车头时,他已经转忧为喜。自然,他一生当中从来没有洗过一件衣服,即使想洗也不会洗,而且他也不打算去洗;可是他想:“等我安全回到癞蛤蟆庄园,又有了钱,有了放钱的口袋,我将送给这位火车司机足够的钱,让他去付大笔的洗衣费,这反正也一样,或者更加好。”
列车员扬扬他那面通知开车的旗子,火车司机拉响汽笛快活地回答它,火车就离开火车站了。等到速度加快,癞蛤蟆可以看到他两旁都是真正的田野、树木、一排排矮树、牛、马,它们在他身边飞驰过去,这时他心里想,每一分钟他都在更接近癞蛤蟆庄园和亲爱的朋友,钱将在他的口袋里亢当亢当响,他又可以在软绵绵的床上躺下来睡觉,吃到美昧可口的东西,朋友们听他讲述他的遇险经历和超人聪明时会称赞他和崇拜他,他于是开始又蹦又跳,大声断断续续地唱歌,使火车司机大为吃惊,他以前偶尔也遇到过一些洗衣妇,可是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像这样的。
他们走了许多许多英里,癞蛤蟆已经在想着一到家要吃点什么,可他忽然注意到火车司机脸上带着迷惑的表情,倚在火车头边上拼命在谛听。
接着他看见他爬上煤堆,从火车顶上望出去;然后他下来对癞蛤蟆说:“奇怪极了,我们这辆火车是今夜这条线的末班车,然而我可以赌咒,我听到我们后面跟着一辆火车!”
癞蛤蟆马上停止他轻浮的滑稽动作。他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脊椎骨下部连着腿的地方一阵隐痛,使他想要坐下来,尽力不去想种种可能发生的事。
这时候皓月当空,火车司机在煤堆上站稳了,从那上面可以看到后面铁路很远的地方。
他不久就叫起来:“我现在看清楚了!是一辆火车,走在我们这铁轨上,飞快地开过来!看来像在追赶我们!”
悲哀的癞蛤蟆蜷缩在煤灰里,怀着渺茫的希望拼命在想办法。
“他们快追上我们了!”火车司机叫道。“火车头上挤满了一大群最古怪的人!那些人像古代的狱卒,挥舞着戟;警察戴着头盔。挥舞着警棍;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戴着硬顶礼帽,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看出他们是便衣侦探,他们挥舞着手枪和木棍;所有的人挥舞着手里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叫着同一句话:‘停车,停车,停车!’”
这时候癞蛤蟆在煤块之间跪下来,举起他握紧的双手哀求,哭叫着说:“救救我吧,但求你救救我吧,亲爱的好心的火车司机先生,我对你坦白一切!我不是我看上去的那种普通洗衣妇!我没有孩子在等着我,不管是不懂事的或者什么的!我是一只癞蛤蟆——人人皆知、大名鼎鼎的癞蛤蟆先生,一个庄园主;我被我的敌人投入叫人恶心的地牢,我刚大胆而又聪明地逃了出来;万一那辆火车上的人重新捉住我,对我这只可怜、不幸、无辜的癞蛤蟆来说,又将是锁链、面包和水、干草和折磨了!”
火车司机低头狠狠地看着他说:“现在你告诉我真话,你为什么被投进监狱?”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怜的癞蛤蟆脸涨成猪肝色说,“一辆汽车的主人去吃中饭,我只是借他们的汽车用了一下,这时候他们根本不用汽车。我实在没有偷汽车的意思,可是人们——特别是官府——对这个无意的和高尚的行为却有这种过分的看法。”
火车司机严肃地说:“我怕你真是一只坏癞蛤蟆,按理我应该把你送交你得罪了的法院。不过你显然又苦恼又悲伤,因此我不抛弃你,一来我不喜欢汽车,二来我在自己的火车上不愿听警察指手画脚。看见一只动物眼泪汪汪,我总觉得难受和心软。所以,你快活起来吧,癞蛤蟆!我尽我的力做,我们还能胜过他们!”
他们堆起更多的煤,使劲地铲;炉子隆隆地响,火星飞溅,火车头又是跳又是摇晃,可是追赶他们的人还是慢慢地赶上来了。
火车司机叹了口气,用手里一把棉纱擦着脑门说:“我怕没有用了,癞蛤蟆。你看他们空车开得快,他们的火车头也更好。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这要碰你唯一的运气了,因此我对你说的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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