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十记(让子弹飞)》第39章


的尸体。这当然是有力的证明了。何况“国民道德促进会”还登着劝世的文章,妇女会登着反对
男人娶妾以及号召妇女不要当小老婆的评论呢?
不过,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么复杂的。另外一张报纸上却登着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报道。
题目是《总经理金蝉脱壳记》。报道的是“据某方面传出可靠消息”。内容说的是这位能干的总经
理早已奉某巨公(谁都会猜想是孔家大老板)面授机宜,改名换姓,飞往台湾担任一位经济接
收大员去了。那具面目全非的浮肿尸体不过是总经理这只金蝉临走时脱的壳罢了。
这当然更是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也在这个山城嗡嗡嗡地响过一阵,后来也不见提起了。
为什么?因为大家早已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匆匆忙忙打点行李,活动美国飞机票,或最低限度
在美国的登陆艇上占个位置,像蝗虫一般,成群结队,赶回上海、南京、广州、武汉等地去“劫
收”去了。谁还热心去管这山城的亲父强奸亲女一案的道德问题呢?
于是山城里大蝗虫飞走了,小蝗虫飞来了。照样熙熙攘攘地做生意买卖;照样收粮取税;
照样办报纸,制造戡乱建国的言论;酒楼茶坊,照样热闹非凡;舞场照样灯红酒绿,小公务人
员照样那么凄凄惶惶地上班下班,和骏马飞奔的物价竞走,提着、背着、抱着一大捆当今政府
新发行的金元券和一个小口袋去米店排队。至于那些下苦力的人们,还是一样在陡峻的朝天门
梯坎上,背着沉重的负担,淌着大汗,嘶哑地呻吟着,一步一步地爬上去,无休止地在那没尽
头的生活的上坡路上爬呀,爬呀……
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远远听到了隐雷声,在北方。
山城走卒摆完了他的龙门阵,有一会儿工夫了。可是大家还是沉默着,似乎还在等待他摆
什么。我们好几个人却发现眼泪正扑簌扑簌地从他的脸上掉到地上哩。我问他:“你怎么啦?”
“唉,一想起这些,我就感到难过。那母女俩的影子总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为什么?”
“因为我正是那个贸易公司的那个姓黄的小职员,就是我把张小倩介绍去投考商业学校的,
也是我介绍她去大公馆当家庭教师,是我把她送进了火坑去的呀……”
“怎么能把这笔账记在你的名下呢?这怎么能怪你呢?这笔血债应该记在他们的账上,应该
怪罪的是他们。”我们劝他。
“他们?他们是谁?”他反问了,把“他们”二字叫得很响。
真的,到底“他们”是谁?该怪罪什么人呢?我们谁也回答不清楚。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谁?哪怕用刀、用剑来回答也好!用血、用火来回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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