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唐》第6章


别说范非为人虽然有些不堪,不过看他挥毫之间,全神贯注之下,手腕指点,倒还颇有一些雅致之趣。不过片刻,一篇诗文已经写就,他也不多说,自顾自来到前面,展开手中宣纸,一笔随意洒脱却又略显圆润的好字就呈现在众人面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此为颜真卿的《劝学》诗。
范非身为县令妻弟,又生得好皮囊,在学堂中不乏追随者。书法当前一亮,数名追随者顿时齐声叫好,气氛热烈,就连曹学正也频频点头,赞道:“范非之字大有长进,提笔与落笔更见功力,假以时日,定会大有所成。”
得曹学正一夸,范非心中的自得之意再也掩饰不出,全部写在脸上,正要自夸几句,却听曹学正忽然又叹息一声,心道不好,知道这是曹学正欲找茬的伏笔,正要将纸张收起,以免被曹学正数落,却没想到曹学正虽然老朽,身手却是不慢,一把就将纸张抢走。
“可惜的是,弯折之间略显生硬,回笔之时过于仓促,功败垂成,唉,功亏一篑,哎……若要更进一层,需要静心再练上数年,再有,诗作也是抄录他人之作,两相结合之下,还是功力不济。”
曹学正连连摇头,一脸痛惜,花白胡子摇晃不停,既好笑又古怪。不过看在范非眼中,却总觉得曹学正面露冷笑,一脸狰狞,恨不得将他痛踩在脚下,大加践踏。
强压心中怒气,范非冷冷说道:“曹学正,崔向还未书写,你便对我的书法大加贬低,可是存了偏袒之心?”
范非确实是冤枉了曹学正,曹学正为人虽然迂腐,不过却是真正的做学问之人,一旦投入,眼中只有才学,不对个人。是以听范非的不满之言,他浑然不觉,头也未抬地说道:“且等崔向写好给我,我来与你的书法比上一比。”
本是请崔向留下墨宝献丑,在范非的有意推动下,在曹学正的无心对比下,竟然成了两人的比试,正是趁了范非之意。
崔向仿佛没事儿一样,似乎不理秦大一脸的焦急,还有几位好友关切的目光,傻呵呵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铺好纸,提笔在手,微一运气,笔尖一落纸上,便点点顿顿,再无停歇,倒也写得有模有样,虽不如范非挥洒自如,也自有一份雅致自赏。
众人都眼巴巴看着,想要近前一看,却又不敢起身。其实更多的是不敢去看,崔向的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怎一个惨不忍睹得了。
离崔向近的几名学子,别说看,甚至都捂上了眼睛。
一柱香时间,就如过了漫长的一天一般,崔向终于停下手中笔,轻轻吹了吹墨迹,微一停顿,提起纸张一角,一脸无害的笑容来到台前,亲手交到曹学正手中。
范非目不斜视,按捺心中坐等看笑话的强烈欲望,只冲崔向咧嘴一笑。他却不知道,这一笑,彻底暴露了他的丑陋嘴脸,直看得下面那些他的同伙汗颜不已,简直就是迫不及待要仰天大笑的神情,让人恨不得蹿到台上告诉范非,你装也要装得像一点才是。
曹学正将持纸在手,双眼微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众人自然识趣,一时间鸦雀无声,静可听落针,当然,学堂之内没有针,只有一个不长眼的人紧张地咳嗽了一声,立即就换来几十个白眼,吓得差点落荒而逃。
秦大更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气氛……太压抑了。有人等待着嘲笑和讥讽,有人冷眼旁观,互不两帮,有人事不关己,只想着下学之后早些回家,有人同情之余想到以前受到的范刺猬的欺负,感同身受……
只有崔向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丝毫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傻呆了,还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当然,大部分人都认为崔向是傻得可以,不但是自取其辱,还坐以待毙!
“这字……”曹学正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吓了众人一跳。
“这诗……”猛然间声音提高了数倍,直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当场将一个向来胆小的学子吓得哇哇大哭。
谁也没有想到,年近古稀的曹学正暴发之下会有如此充沛的中气。
只见曹学正拍案而起,哈哈大笑:“好字,好诗,比范刺猬那个狗货好上百倍,哈哈,当浮一大白!”
素来以温文尔雅自称的曹学正居然出口成脏,也口出脏话骂人?众人如见怪物一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第五章 文贼
骂完之后,曹学正犹自不觉,在台上手捧纸卷,来回走个不停,兴奋之意溢于言表,说起话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妙极,了得,好,甚好……”
范非脸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红,猛然发作:“曹学正,学生不服。请将崔向诗文借我一观,再请大家评判,孰高孰下,不能由先生一言以定之。另外请先生收回先前脏话,恕学生不能接受。”
曹学正倒也爽快,伸手将纸卷递到范非手中,随后又微微一愣,仿佛才想起什么,怒道:“我刚才不过是盛赞崔向诗文出色,何时口出脏话?你身为学生以下犯上暂且不论,还敢颠倒是非,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气杀我也,不管你是哪个亲戚,老夫也要亲自前往县尊之处告你一状!”
骂了人还不承认,老顽固无赖得如此光棍,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曹学正话一出口,所有学子都急忙低头不语,唯恐惹祸及身。大家怕范刺猬不假,不过更怕曹学正,老夫子师威森严,说一不一,打手板,罚跪,罚顶十本书,无人敢捋其虎威。
就连刘县尊也对曹学正退让三分,开玩笑,曹学正执掌新吴县学多年,虽然没有一个有长进的弟子,无人考中州学离开新吴,但也正是因此,新吴城中,大小衙吏,流外官吏,商贾走卒,只要是识字之人,见了曹学正,差不多都要恭敬地揖上一礼,口称先生,不敢有丝毫怠慢。
训完范非,曹学正转身朝高悬的孔子像长揖一礼,长叹一声:“圣人在上,学生不负重望,执教新吴县学十余载,今日终于得一良材,可以含笑九泉了。”
曹学正在台上的作态并没有几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范非身上。
范非本来被曹学正一骂,脸色通红,接卷在手,脸色又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生生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出变脸。不过与他的脸色变幻相比,他一脸惊愕、疑惑、迷茫和难以置信的神情才是令大家最为叹服之事,瞧范非脸色铁青、圆睁双目,同时又目露挫败之意,如此精彩的表情短短时间内汇聚在大小不过巴掌大的脸面之上,不得不让人佩服古人的遣词造句之妙。
什么叫面如死灰,什么叫无地自容,什么叫自食其果,此时是也!
范非忽地长呼一口气,突然一脸恶狠狠的表情,呲牙一笑:“崔学兄真是好书法,在下甘拜下风,原来一直深藏不露,如此藏拙,倒也我小瞧了你。不过,书法自是不错,人品却是极差。”
崔向面不改色:“此话怎讲?”
“书法要的是真功夫,做不得假,不过为何窃取他人诗作?嘿嘿,我等学子行事当谨遵圣人教诲,行此剽窃之事,与偷鸡摸狗的小人一样,崔向,此诗从何处抄来,又是何人所做,不妨实说,省得落个文贼之名。”
崔向只想仰天长叹,为何别人将《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甚至全部四大名著都据为己有,厚颜无耻地声称自己是不世奇才,也没人发现他是文贼当道,而他不过是顺手拿来一首长诗中的四句,小心翼翼地写在纸上,假装自己所作,同时他发誓,绝对是两世为人第一次抄袭,却被人当场揭穿,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一点!
想归想,尽管说实话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脸上还微微有些发烧,不过他依然憨笑一声:“怕是范学兄一时眼花心乱,记岔了不成?此诗正是我方才苦思冥想之作,怎会是抄袭?再说谁不知道笨二郎读书,只记两天半,要我当文贼,想想我也没有那个本事。”
心中却在腹诽,范非还真是一个大刺猬,明知他诗、书皆输,却还不服气,非要信口开河说自己抄袭,真是疯狗乱咬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崔向心中多少有点愤愤不平,自己就是文贼,就偷了北宋诗人汪洙的诗,你范刺猬有本领翻遍有唐以来以及大唐以前历朝历代的诗作,能找到出处,才算你有真凭实据,否则的话,就是血口喷人了。
范非还想耍赖:“即便不是今朝名人或前人诗作,说不定也是你父代写,就凭你……”
“就凭崔向的一笔瘦金柳体,就足以胜你许多,范非,你不认输也可,我便将你二人诗书高挂县学之中,任凭众人指点,你意下如何?输便输了,应当有所担当,不要胡搅蛮缠,有辱男儿血气方刚,男儿当自强,呵呵,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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