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嫦喜》第6章


“嗳。”红榴忙低着头,与嫦喜一前一后走到赵秀林身边,刚要离开,却听得身后曹七宝那尖锐的像是刀片似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说二妹妹呀。你可真得当心着点儿。”
“大嫂话是什么意思?”赵秀林挑了挑眉,转过身看着曹七宝。后者的目光却落在了嫦喜身上,笑了,“我道这老太太怎么这么好心,给你添个丫头,原来是要成全你这个‘凤姐’,谁知道你们这二爷可比人家琏二爷厉害多了,有了个凤笙还不够,还要再找一个,竟还是个没长成的。”
“我们的事儿用不着大嫂你操心,大爷也到时候要吃药了吧,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大爷惦记着。”赵秀林说着,看也不看曹七宝一眼,折过身就蹬蹬蹬往回走。听着那小脚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曹七宝笑了。
“大嫂,我们也先走了。”孟茹在这时候走了出来,朝曹七宝道了声别就要走,谁知曹七宝一把拉住她,那双手力气大得很,竟把她的手腕捏得生疼,孟茹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谁知她只是淡淡一笑,一边玩着她衣襟上挂着的金三事儿,一边道,“等过段时候,妹妹你有空了,多来走动走动,不然一个人闲着,总归是有些闷得慌。”
“嗳。”孟茹应了一声,曹七宝也放开她的手,由着她逃也似地走了。整个起坐间里只剩下了曹七宝和丫鬟燕燕。她整个人倚在门框上,手抓着门,指甲恨不能掐到木头里去。
她知道,赵秀林恨她,别人讨厌她,看不起她。连孟茹,恐怕如今也是躲闪不及。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每一个人,说说心里的苦,诉诉心头的怨,偏偏每一句都把人往远处推一点。
卧室里传来高老太太敲着木鱼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是该好好念佛了。”曹七宝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做了这么多亏心事,不念佛,只怕连阎王爷都懒得收。”说完,她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串脚步声在院子里,零零碎碎,像是她的心。
凤笙刚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打骂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待走到起坐间里,只看到红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心里更是觉得事情不妙。只推开门,却见嫦喜跪在地上,赵秀林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抽着她。
“嗳哟,我的奶奶呀,这又是怎么了?”凤笙上前扶住赵秀林,“身子要紧,奶奶仔细肚子,如今可是比不得寻常时候。这种粗活儿让丫鬟们来不就行了?”
赵秀林闻言站直了身体,把鸡毛掸子往一旁的桌上一扔,冷冷一笑,整个人还在大口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的,活像是田野里的青蛙,瞪着眼睛守着猎物。“哼,我今儿个要是不自己动手,只怕还真是反了天了,连谁是主子都不晓得了,这家我还当是不当?”
凤笙听她这么说着,倒不像是在骂嫦喜,反倒是在说自己似的。又联想起方才红榴的表情,这猜测又加重了几分。不由得问,“奶奶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这丫头又做错了什么事儿您倒是说说,我替您好好教训教训。”
嫦喜跪在地上,身上是火辣辣的疼,但这种疼痛并没有成为困扰,她反而觉得熟悉而亲切,想来是自小被打惯了的,如今一日不打,倒有些浑身痒痒。原来自己还真的是贱命一条呢。
她知道赵秀林为何打她,想来也是因着曹七宝那一番话了。只是她也就只是十岁而已,即便卖到堂子里,也要做几年清倌人的,哪来得这么大的威胁?况且还有一个红榴在,高正白要看上也是先看上红榴才对。因而赵秀林这一番打骂,应是冲着凤笙去的。
那站在不远处的一主一仆暗自较量着,哪想得到这个才十岁的孩子竟然在心里百转千回了这么一遭?赵秀林气鼓鼓地指着嫦喜继续指桑骂槐,“这小蹄子,不要脸的下作胚子,小小年纪就勾引主子,日后长大了还不得爬到我头上?今日不好好教训,我这正室的位置还要是不要?”
“奶奶。”凤笙算是彻底听出她这话里的意思了,虽然心里不快活,但面上还是继续劝道,“您这是和自己过不去呢,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作为?您要是看着她不顺眼,把她安排出去不就得了?犯不着为了这么些小事生气。况且您看看,谦哥儿都那么大了,您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二爷即便在外面有小公馆,可曾见谁生个什么没有?哪有人能撼动您这位置?”
赵秀林这么听着心里一口气也慢慢顺了。想想当初把凤笙给了高正白也是自己的主意,怨不得谁。如今她对自己也算还是忠心,不由得感觉安慰起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由着凤笙扶着坐了,指了指嫦喜,“这丫头我不要了,你给我交给秀婶,任凭给她安排什么活儿都好,就是别让我再看到她。”
“嗳,知道了。我这就把她给秀婶带过去。您先喝口茶,缓缓气。”凤笙见这番折腾终于是要平息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递了茶盏到赵秀林手边,待她接过了,便走到嫦喜跟前,“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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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05
嫦喜随着凤笙出了房间,一路往外院走去。远远地,看到高慕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谦哥儿,今天怎回来得这么早?”凤笙含笑招呼着,一边用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高慕谦有些闪躲,支吾道,“先生有事先走了。”“我说呢,怎么没过中午就回来了。快回去吧,看你汗涔涔的,赶紧去换身衣裳,仔细着凉。”凤笙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随即走开了。嫦喜也跟着迈开脚步,只感觉一旁的高慕谦像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留下头皮上那一层汗味,久久不散。
“哟,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呀,怎地把咱们凤姑娘吹来了?”秀婶正站在院子里对洗衣的丫头指手画脚,一抬头,却见凤笙站在院子门口,身后跟着的,正是自己不久前送去的丫鬟。
“秀婶,二奶奶派我给您送个人来。”凤笙笑着走上前,指了指身后的嫦喜。“这不是前日才送去的嘛?怎又回来了?可别是这丫头犯了什么事儿吧?”秀婶那张圆盘似的脸拉得老长,一双眼睛从挤挤挨挨的五官里跳脱出来,直愣愣地瞪着嫦喜。凤笙忙摆摆手,“没有的事儿,只是奶奶说房里人手够多了,再加个人伺候,怕自己个儿受不起,所以才来替秀婶分担分担。”
“呵,那还真要谢谢二奶奶一片好意了。”秀婶皮笑肉不笑地说,牙关咬得紧紧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拼了命挤出来似的。凤笙料这秀婶不好惹,饶是如今躲在外院走动,但老太太跟前儿她还是有几分说话的余地的,因而糊弄了几句便留下嫦喜,独自一人走了。
“呸,当初要人的是你们,现下不要的也是你们,还真是把自个儿当成当家管事儿的了。若待日后可还了得。哼,老太太还没死那。”秀婶骂骂咧咧地,将嫦喜唤到了跟前,“也别管什么事儿了,既然被送了出来,就留在这儿洗洗衣裳烧烧水吧。”说着,把一些规矩之类的说了一遍,丢下嫦喜自顾着去忙别的事情了。
同一个院子里,浆洗衣裳的除了嫦喜之外,还有四个丫鬟,都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其中有一个名唤湘寿的很是开朗,拉着嫦喜说话,两个人一边搓洗着堆成山的衣裳,一边谈着天,到了晌午左右就热络了。一直到了三四点钟的光景,那衣裳才全部洗完,挂在了院子里,阴霾的天空下,湿漉漉地淌着水,汇成一条细细的河,一直流到了院子外去。嫦喜站在这成片的湿衣服里,感觉自己也变得黏黏的,似乎稍站得久了些,就会有大片大片的青苔爬上她的脚背,一路往上蔓延。弯了太久的腰又酸又痛,可还没赶得及休息会儿就被催着去烧水。
坐在厨房炉灶后,通红的火舌吞噬着柴火,那温暖的光将她的面颊都熏红了。嫦喜伸了个懒腰,将头靠在一旁的墙上。她从未如今天这般说过这么多话、做过这么多事。其实她是宁愿保持沉默的,那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说的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终究不能填饱肚子、温暖身体,如果连这两个要求都无法满足,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嫦喜依偎着火虚无的光线,被水泡得肿胀的手终是恢复了些知觉。炉灶上烧着的一大锅水依旧死气沉沉的,厨房渐渐暗了下来,嫦喜一时间竟有些恍神,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四周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也在慢慢远去。她就这么靠着墙,偎着火,打起了瞌睡,手中的铁钳还握着,一层锈铺在了手上,分不清生锈的到底是手,还是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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