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嫦喜》第43章


从前高正白还时常在她这儿逗留的时候倒也还安心些,如今高正白不常来了,她便每夜都开着等,偌大的屋子里,上上下下都开着灯,无比亮堂,连影子都藏不住,可谁能料到,恐惧也随着脚边的阴影蔓延滋生着,无法阻止。
这样的胆战心惊在那一日从曹七宝那儿回来后愈发的明显起来。湘寿直到熟悉的梦再一次打搅她睡眠的时候才真正想到了——那白宝雯的眉眼,不是同嫦喜一模一样么?兴许曹七宝等人并没有见过嫦喜多少面,因而认不得,可是她同嫦喜是日夜相对的,即便是隔了几年,也不过是少女时候的面貌更长开了些罢了。
“莫非……她真的是……”湘寿暗自嘀咕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出现的那个男人。
“是什么?”高慕谦微笑着问。平日里很是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在此刻却如同最令人惊恐的呼号,湘寿一怔,瞪大了眼睛望着高慕谦,恍惚间竟以为是嫦喜,待看清楚了,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高慕谦见湘寿的神色不太对劲,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双妩媚的吊梢眼里只流露出一波又一波的疲累来。
“没什么……”湘寿无力地摇了摇头,扯出一个微笑来,旋即晃晃悠悠在一旁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下,喘了几口气,这才道,“给噩梦魇着了。”
“怪道呢,听你说什么是又不是的。”高慕谦并没有多说什么,阿巧也将茶端了上来,又取了些点心瓜子的放在盘子里端到桌子上,这才退下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湘寿和高慕谦两个人。湘寿的身后就是一扇窗,关着,只有被切成细条的光线钻了进来,像是一把刀,将她的头劈成了两半,一路延伸着,落到了高慕谦的脚边,“没想到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高慕谦喝了口茶,嬉笑着说。
湘寿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容里是说不尽的苍凉,“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活该什么都不怕,又活该被自己的梦吓个半死,是么?”
高慕谦听她这语调也不像是在调侃,因而收起了一些笑,认真地望着她,无奈她坐在逆光的位置,竟是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末了,道,“我也不过是玩笑罢了,你何必如此在意。”
“是我多心了。”湘寿自嘲地扬了扬眉,“我也不过是大少爷你的陪玩罢了,心情好了、不好了,想找人说说话,就来了。是我自己轻贱了,把自己看成了什么重要角色。”
“你……”高慕谦被她这么一说,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印象里的湘寿总是快乐的,即便不快乐,也会笑嘻嘻的,时日长了,倒让他下意识地认为没有什么是可以让她痛苦和难过的。“今儿算是我错了,我压根就不该来。”说着,他站起身来,“我呀先走了,等你什么时候从你那噩梦里出来了,再同你说话,免得你难受,我也不好过。”
这一句“你难受,我也不好过”像是一根针,挑进了被汤婆子烫出了水泡来的脚踝,连“噗”一声都没有的,泡破了,所有的肿胀感都随着那个晶莹剔透的水泡的干瘪而消失。似乎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除了脚踝上一块皱起来的死皮,单薄,泛着黄,是世间最丑陋的蝉翼。可即便如此,移开了目光,到底还是比留着那个泡要好些。湘寿吐了一口气,“这就走了?”她站起身来,又是那个笑着的湘寿,“阿巧做了些酒酿,现在吃刚刚好,我让她烧了酒酿圆子,你也一道吃些。天天在外头应酬的,可别把身子折腾坏了。”
“好。”高慕谦见状,点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二人闲聊了一阵,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会引起不快的话题,高慕谦说起生意上的事情,湘寿倒也听得仔细,末了,道,“这么说来那个叶先生今儿个就要回去了?”
“嗯,听说是香港有些事情急着要他处理。”高慕谦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点头。
“看来你可以歇息段日子了,这叶先生什么来头,竟然弄得大风大雨的,听你说来说去,竟都是他的事情。”湘寿微笑着说。
“嗐,我还不是最忙的呢,”高慕谦有些自嘲,抬起头望着窗外,正瞧见一朵白色的花盛开在热烈的阳光下,白色的,静谧而纯粹。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少奶。”曲曲将一件刚熨好的衣裳拿到了白翠屏的房间,细细被带回了乡下之后整个白公馆的事情都是她在统筹打理,虽然日子忙碌,但却似乎越来越精神奕奕了,想来她也是喜欢忙碌的,至少可以不用去想太多的事情,“裙子熨好了,可要现在就穿?”
“不忙,你先挂着吧。”白翠屏对着镜子梳头,恰好发现了鬓角的一根白头发,不禁皱起了眉头,狠狠梳了几下,将它梳进了头发里,又凑到镜子前左右仔细看了看,确定无论从何种角度都看不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曲曲,你过来。”
“嗳。”曲曲走到白翠屏手边,望着镜子里的她,道,“少奶有什么吩咐?”
“昨儿个小姐同叶先生回来,可有什么不对劲的?”白翠屏问。到底是一个交际场老手了,叶世钧今天这样匆匆的要告别,毫无预兆,早已引起了她心中不好的怀疑,再加上见到嫦喜对什么都恹恹的样子,这种怀疑更深了。
曲曲想了一想,回答道,“我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叶先生送小姐回来的时候笑得比以往都要开心呢。”
“那小姐呢?”
“小姐?”曲曲顿了顿,似乎在掂量着到底要说些什么才好,“说起怪的地方,倒也有一个,当时我见小姐他们回来早了,一时好奇就问了,叶先生说小姐嫌吵,小姐也说是换了戏目所以嫌闹腾。但是……之前小姐还对我说这个戏班啊演别的都一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也只演一些花前月下的安静的本子,怎知道突然就改了呢?”
白翠屏思量着曲曲的话,暗自点了点头,随后放下了梳子,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你替我换衣裳吧,无论如何,先去送了叶先生再说。”说完,她又凝神想了一想,“罢了,衣裳我自己个儿换,你去服侍小姐。”
“少奶的意思是,小姐也要去送行?”曲曲顿时明白过来。
白翠屏点了点头,“快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这一章写了湘寿很多,这也是个不容易的女人,始终受着良心的谴责但是同时又放不下对富贵生活的追求。
PS,被热水袋之类烫出泡的话不要随便用针戳破哦,很容易发炎的~
今生18
即便是到了晚上,码头还是热闹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同的脸孔带着不同的表情,或穿梭往来于人群之间,或伫立等待于光影之下,看似人与人之间不过就是一个拳头的距离,可却是怎么都走不近。愈是在这样离别与重逢聚集的地方,人情就愈是显得冷热自知。那些怀揣着梦想来到这片土地的人并不知晓,他们才在这青石板路上的第一脚便不知踩到了多少人破碎了的被丢弃的梦,兴许不过多久,他们的梦也会碎在别人的脚下。
叶世钧素来不喜这样的地方。从前他在南洋的时候也跑过船,勤勤恳恳地拖着水桶洗甲板,或是在码头上替人搬东西,最卑微的劳动,永远要付出最多的体力。后来他学乖了,不再像个二愣子似的跑前跑后,而是在有船来的时候瞅准了,直接冲到那些打扮入时的乘客跟前——为这些人拎行李所得的小费总是会高过整整一日的辛苦劳作。
大抵是因着这样的经历,所以当叶世钧见到那些腆着笑脸钻到自己面前的要拎行李的人总是格外的苛刻——如同倌人出身的女人多半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去找倌人攀相好的。其一是总觉得谁都比不上自己做这行当的时候好,其二是早已透彻了其中的猫腻,不愿再有人去上这个当。
但是,今日叶世钧对拎行李的苦工出手很是阔绰,他笑着同白翠屏道,“白太太,又劳烦您跑这一趟,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我也受之有愧啊。”
白翠屏微微一笑,“叶先生说这话,我才是受之有愧呢。你来上海这些日子,我也没什么空作陪,怠慢了。不如你下次来之前知会一声,让我好好补偿补偿。”说完,她又想了一想,道,“对了,十月份的时候你来吧,我请你吃大闸蟹?”
“呵呵,多谢白太太好意。不过这一去是特为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处理不好,兴许是赶不上了。”叶世钧说着,摘下帽子朝她欠了欠身,“待到再来时再说吧。”
“嗳。”白翠屏知道话说到此已经是极限,便不再多言,只是眉眼间闪过一丝无法忽视的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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