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记》第10章


曼云一怔,问道:“吕先生怎么知道家母的名讳?”
吕璧成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来,问道:“这里的人,你可认识?”
曼云结果相片,上面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很模糊,但是左边的一个依稀能看出吕璧成的影子,而右边的女孩,竟与自己的母亲有些相像。
“右边的女孩,跟家母,有五六分相像。”曼云小心地说道:“不过,学生没有见过家母幼时的相片,不能够确定。”
康夫人问道:“你心里可有数了?”
吕璧成说道:“还问什么呢?她与她母亲这么像,这张脸就是明证了!”说着,扶着曼云的脸问道:“你的母亲,什么时候去的?”
曼云隐约觉得眼前的璧成女士,可能是母亲生前的好友,便说道:“上个月,刚刚除孝。”
吕璧成声音有些哽咽:“竟然三年了!我上次见她,还是二十多年前,为什么她不来找我?不来找康伯母?何必要自己孤苦伶仃地活着?”
曼云不知道母亲的故事,只是糊涂地听着,却怎么也听不懂。月出在一旁,知道曼云可能是康夫人故人之女,现在的情况,她也有些糊涂,只是冷眼瞧着。
“你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康夫人拉着曼云坐下,问道。
曼云想了想,说道:“母亲是戊戌年的冬天,被拐子卖给汪家的。当时母亲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问别的,一概不知。我爷爷以为是落难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就留下了母亲。后来发现母亲识文断字,就有心许配给我父亲。”
康夫人唏嘘了一阵,说道:“你还有个姐姐,也是茂蓁的女儿?”
曼云低下头,说道:“不是,是现在的太太的。”
康夫人有些疑惑:“怎么新太太的女儿,比你还大?”
曼云说到这里,倒有些犹豫。父亲娶了闫氏,曾经休弃过自己的母亲。后来过了两年,闫老太爷过世,就又把母亲接进了府里。母亲的身份,变得尴尬起来。正妻不算正妻,妾又不是妾。她知道眼前的几位都是主张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的。这话说出来,应该是父亲的不是,可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说父亲的事情,到底不太合适。
璧成见曼云犹豫着不肯说话,猜到了几分,便说道:“你的母亲与我一起长大,论相貌,才学,见识,都担得起大家闺秀的名号。你父亲竟然还要纳妾!”说着,璧成竟有些替茂蓁委屈:“你母亲那样的人物,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这话倒令曼云有些不安,将来这话传到闫氏耳朵里,竟成了自己信口胡说了。便说道:“现在的太太并不是妾,她与我母亲,是平妻。”
“哼!”璧成的愤怒有增无减。
“康夫人,吕先生,你们是我母亲的旧交吗?家母以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曼云小心问道。
康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陈叔槐吗?”
曼云凝眉回想了一下,说道:“是指逊清时候就义的革命者吗?”
康夫人眼皮耷着,看不清表情,说道:“当年我先生与陈叔槐共同致力于国家的民主革命,后来事败,我们被伙伴护送至日本,陈叔槐不肯离国,偷偷令家仆把孩子送回老家,便英勇就义。我们日日念念不忘,觉得愧对朋友。更遗憾的是,他唯一的女儿茂蓁也不知下落。从民国元年开始,我们就想尽办法寻找故人之女,连当年护送茂蓁的家仆都找到了,茂蓁却还是没有音讯。”
故人
曼云一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早就觉得母亲必然出身名门,可是实在不知道竟然是革命烈士的后人,名满天下的康氏夫妇是她相熟的长辈;叱咤风云的吕璧成是她的密友。可是,这样的母亲,为什么选择默默无闻的生活在汪家?为什么直到死去,都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
璧成见曼云愣在那里不说话,想起好友坎坷的命运,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说道:“茂蓁许是突遭变故,父亲又是清廷的钦犯,所以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世。可是,她一个人飘零乱世,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她活着的时候,过得好吗?”
曼云忆起母亲,只是低头流泪,许久才说道:“母亲很娴静,不争先,不好胜,她常说:‘只求平安了此一生’。”
康夫人一脸的悲戚:“她经历了那样的遭遇,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现在的汪太太对你可好?有没有为难过你母亲?你们母女无依无靠……”康夫人一度哽咽不能语,曼云连忙安慰道:“夫人不要难过,太太并没有为难过我们,就是现在,我也过得不错。”
月出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便安慰道:“伯母想要平安度过一生,最后不就随了心愿了吗?求仁得仁,我们又难过什么呢?”
康夫人点点头,掏出绢子擦擦泪。拉着曼云,后面跟着璧成月出,四个人上了二楼,来到一个书房里。坐下来说起曼云的生活。把曼云从小到大的经历都问了个遍,当然曼云也只捡好的说。她自从母亲去后便没有再受过这样的待遇,与康夫人,璧成,月出越发的亲热,当成自己至亲一样。到后来,谈起文学艺术,几个人都很有见地,竟然更加投契,说着说着,就到了中午。
几个人下楼来,璧成问道:“世伯去燕京大学讲演,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康夫人笑道:“现在的学生,都很喜欢他。每次讲演都要被学生们围在一起,说上好一会儿话才能离开。他能与我们一起吃这顿午饭就很好了。”
说着,康夫人来到餐厅,说道:“姜姐,开饭吧!”
一个老妈子领着两个厨子过来,摆上四只碗,四双筷子。厨子过来,打开一个食盒,端出几碟菜来。
一会儿,桌上便摆出一席上等鱼翅席,令加一瓶白兰地,一瓶葡萄酒。璧成笑道:“了不得,得有二十块了!这与伯母向来的标准一比,竟有些奢靡了!”
康夫人笑道:“真不知道你是笑我平时寒酸还是讽我现在装阔。今天曼云来,我还拿四喜丸子红烧鱼招待不成?”
璧成笑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这鸡丝拌黄瓜,炒冬笋,清炖火腿又是能拿来招待曼云的?”
月出笑说道:“这是单给我做的。那些油腻的东西我吃了不消化,康奶奶特特的吩咐了厨子做的。”
璧成击掌赞叹道:“伯母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啊!”
康夫人笑道:“别说疯话了,快坐下来吃饭吧!”
几个人坐下来,康夫人问曼云:“这些是粤菜,你从小在北方长大,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曼云说道:“我吃过几次粤菜,南方人做菜精致的很,我并没有不习惯。倒是夫人,许多年在日本,竟还是喜欢家乡的风味。我以为您的饮食已经改了呢!”
康夫人叹息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乡音未改,对故乡的味道,也没有忘怀……”
姜姐走过来,说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康夫人笑道:“哈,知道今天我请客摆宴,倒赶着回来了!”说着,璧成,月出和曼云都站起身往外走。曼云早就仰慕康广儒的文采人品,如今又多了这样一段渊源,便更加期待。不过一刻工夫,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就走了进来,两鬓已经花白,但是眼神还很清亮。他一进来,便注视着曼云,许久,才转头探询似的看看璧成。璧成点点头,一瞬间,康广儒眼里竟变得湿润起来。
“当真是茂蓁的女儿?”康广儒的声音有些颤抖。
曼云点点头,说道:“家母的名讳,确实是茂蓁。”
康夫人在旁边说道:“璧成与茂蓁从小一起长大,当年处得那么好,茂蓁的相貌,她是记得的。这孩子与茂蓁总有八成相像,再算算茂蓁走散的时候,必定错不了!”
康广儒点点头,只是望着曼云,久久说不出话来。曼云看着他颤抖的嘴唇,有些红了的双眼,竟有一种找到依靠的感觉。许久,广儒说道:“孩子,你……”
众人本来已经平静下来,见广儒这样,不禁又心酸哀叹起来。
“康先生,我过得很好的。”曼云安慰道。
广儒点点头,说道:“好,很好!你平平安安的,我们就该满足了。”
康夫人勉强微笑道:“你真是的,我们好好的,被你搅的,饭也没能好好吃。快让几位客人先填饱肚子,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广儒点点头,只是看着曼云,几人落座。这几个人的家庭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一餐饭吃得安安静静。饭后,几个人在客厅落座,康广儒一直问曼云的事情,了解了她的功课,志向等等。见曼云对答得体,礼数周到,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璧成至今未婚,想起茂蓁的种种,越发感慨,便说着要认曼云做学生。
广儒点头赞许:“天下之间,谁不知道璧成是女中豪杰,办学经商,折杀多少须眉。你认了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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