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繁花绽》第29章


张建平的父母还专程请了有名的查切尔神父,手捧着圣经在最前头面含笑意。张建平牵着赵翠林的手,两人喜笑颜开地向神父走去。
沈清泽在下面忽然执起幽芷的柔荑,幽芷回过头正好见他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芷儿,当初只给你一个中式的婚礼,若是见他们这西式的也欢喜,要不要回头补办一个西式的?”幽芷被他喷洒在耳边的温热的呼吸给逗痒了,压抑着声音“嘻嘻”笑起来。她看着沈清泽认真的眼神,心里有不可言语的温暖。但她摇摇头道:“不用了,中式的热闹,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凝睇他,两人相视而笑。她转过头看赵翠林的模样,嘴角弯弯道:“不过,那件婚纱真的很好看。”
林子钧就在他们旁边,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的欢笑一幕,苦苦扯了扯嘴角,转过脸去。静芸虽然一直看着前头,但那余光却是在细细地注视着林子钧。
看到他的神情,她心里的悲凉又深了一分。
原来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再怎么想篡改,都还是枉然。
整个婚宴办得很热闹,众宾皆欢,张建平的父母和赵一莲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幽芷似是沾染了新人的喜气,也一直笑逐言开。沈清泽觉得有些好笑,道:“这么开心么?”幽芷点点头,回过脸:“当然,世间又多了一份美好啊!”
沈清泽听得糊里糊涂,皱眉道:“什么?”幽芷却不说了,只笑了笑道:“吃菜吧!这冷拌竹笋很好吃呢!”说着夹了一筷到沈清泽碗里。沈清泽故意凑近,打趣道:“娘子的好意,为夫自然不能拂。”幽芷脸微微红,胳膊肘推开他,瞪道:“你这人……怎么净是不正经!”
沈清泽最爱看幽芷假瞪嗔怒的表情,哈哈大笑,那笑声自然引起好几桌人的注目。
婚宴散场,沈清泽同幽芷是坐雪佛兰来的,眼下何云山却还未到。五月的夜晚,夜风吹过来还是带着些寒气的。幽芷缩了缩脖子,将大衣领捂紧。沈清泽原本想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她却执意不许。
道旁不知名的小花仰着脸绽放,只在路灯的渲染下露出点点色彩。
他们没有在原地在等何云山,而是慢慢地沿路向家走。沈清泽执着幽芷的手,一会儿忽然道:“芷儿,以后若是只你一个人,不要去见林子钧。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他突如其来的话令她一头雾水,不明白道:“为什么?子钧哥同我从小一块长大,就似亲哥哥一般……”沈清泽淡淡道:“你将他当哥哥,人家不一定将你作妹妹。”幽芷当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仍是执意道:“怎么会?清泽,就算你不喜欢子钧哥也不可以这么说他。”
沈清泽却轻轻笑起来,叹口气,揽住幽芷道:“唉……幸好你比较迟钝。”
他用手来回磨蹭她的肩头,她其实很喜欢他这么做,让她内心升腾出一种安定和温暖。
而他方才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她当然已经抛之脑后,不再去想。
然而,刚刚走了一小段路,竟遇上了一个人——藤堂川井。幽芷自然是不识得他的,但沈清泽认识。
互相鞠躬行了个礼,藤堂川井客客气气地先言道:“沈先生同太太来此散步的么?”
沈清泽的神情亦有所保留,礼貌地微笑道:“友人婚宴,路过此地。”
“是么?”藤堂川井掸了掸和服上所并不见得灰尘,微微侧头,温文尔雅:“鄙舍就在前头不远处,不知沈先生和沈太太有没有兴趣去坐坐?”
沈清泽淡然而笑,拒绝道:“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改日,沈某再登门拜访。”
“沈先生言重了。那么,今天就先告辞了,沈先生,沈太太,再会。”说罢又是一次鞠躬,接着举步离开。
暮色浓厚。
藤堂川井回到家的时候,陆曼正站在树阴底下。
藤堂川井的院子里倒是种了不少的罂粟花,开起来艳红的一大片,随风摇曳。而在这样低垂的夜色中,倒独有一番风味。陆曼这天穿了一件和服,上好的缎子,亮玫瑰红的碎花印,还点缀地印着片片金缕丝羽毛绣。见到藤堂,她笑吟吟地迎上前道:“藤堂,院子里的罂粟花开得可真热闹!”藤堂一把搂过她:“喜欢?”
陆曼偎过来,道:“当然喜欢。”他脸上少有的淡淡笑意,道:“罂粟花可是有毒的。”陆曼不以为意,笑得娇艳:“有毒更好,我最爱的便是这艳得喧嚣的红。”
藤堂川井闻言手一挥洒,低头望着陆曼道:“那么,你定是喜欢彼岸花的了?”陆曼扬起脸:“彼岸花?这是何种花?”
藤堂川井放目远望,慢慢道:“彼岸花,又叫做‘曼珠沙华’,出自梵语‘摩诃曼珠沙华’,相传只开于黄泉,开到荼靡花事了。”
陆曼不明所以,疑惑道:“你又为何断定我定是喜欢这花?”藤堂川井轻叹了口气,那样轻,她都似乎不曾发觉:“黄泉之路唯一的花,花红似火,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铺成的地毯。”陆曼挑眉,他却继续说道:“一到秋季,便绽放出妖异浓艳得近似红黑色的花朵,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陆曼“哦”了一声:“如此妖冶?”
藤堂川井俯下头望着她,定定道:“不仅如此,彼岸花花开时不见叶,有叶时不见花,生生相错。佛语中云‘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他那样的目光竟让她心生躲退。她闪闪避开他的眼,娇笑道:“藤堂,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何时也来舞文弄墨了?”藤堂川井道:“陆曼,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陆曼顺势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巧笑兮倩道:“藤堂,我若是个聪明人,又怎可同你相比呢?”
她的指点住他的唇,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敛去。
他在她耳边呵气,但那声音却突地让她颤栗:“陆曼,你知道我方才遇到谁了么?”他的指穿插过她的发,却令她动也不敢动,“知道么,是沈清泽和他太太。他们十指相扣,悠然漫步。”
闻言,陆曼陡然一僵。然而藤堂川井还在继续说下去:“我忽然,有些后悔同你们谈交易了。”
她一凛,突地抬眼看他。
他只道:“我言尽于此,你自己仔细想想。”
说罢便拂袖离去。
她还站在原地。
分明是晴天,却仿佛闪了电。
却说这边厢。
林子钧这天晚上鲜少地和静芸一起回了家,林父林母自然很高兴,只是静芸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静芸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似乎自从是心里住下了林子钧这个人以后,一切就都变了。世界变狭窄了,狭窄到在她看来世界便只是林子钧,他是自己的天。他的一喜一怒,甚至比自己的还要重要。而自己,亦是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个开朗活泼、无忧无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心翼翼,很疑心重重。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她又还能忍受多久。
果真,爱的时候,她是他忠实的信徒,而他,却是她的坟墓。
纵使知道结果,还一样的奋不顾身,往下跳。
林子钧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白着脸,和父母草草打过招呼便匆匆回到书房,点亮灯,枯坐着。
静芸跟着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觉得胸口似是被人狠狠踹了脚,痛得她喘不过气来。然而她憋不住了,再也憋不住了。
她将茶水端到他跟前,故作轻快地轻声道:“子钧,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不如喝点茶吧!”林子钧也没有抬头,只摆了摆手草草回道:“不用了,你先走吧。”
静芸还是笑颜相对,重复道:“子钧,喝点吧!还是上回的那碧螺春,你不是挺爱喝的吗?”林子钧终于抬头,不耐烦道:“我说了不要、不要!你到底烦不烦?”
静芸的眼眶瞬间红了,红得那样迅速,连自己都猝不及防。
她将茶盏“啪”的摔放到书桌上,茶水溅出了些。林子钧不曾料到她这样的举动,一惊。她浑身都有些颤抖,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你终于说出来了是不是?你憋了这么久终于说出真心话了是不是?”
他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忙道:“静芸,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泪不止地簌簌往下掉:“你还问我哭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你整个晚上都在看幽芷,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林子钧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静芸往前走更近了些,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声音听来却似是漂浮:“为什么?子钧,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这么不如幽芷么?你们一个个都爱她宠她为什么没有人来关心我?哪怕只是一下也好!”
她摇着林子钧的肩,说出的话模糊破碎:“只要一下……一下就好……”
她哭得这般声嘶力竭,连他也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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