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繁花绽》第59章


既然只是一场梦,那就让她继续沉睡下去吧,兴许睡下去还会继续看到花开、还会有更崭新精致的画卷重新展开——
电闪雷鸣,这样一个漆黑到让人心惊胆寒的夜晚,秋风飒飒秋雨瑟瑟,幽芷再也受不了更多的打击了,恍恍惚惚、目眦尽裂中跌跌撞撞跑到后院的草场。也不晓得她究竟有没有看清自己跟前到底是什么——
幽芷径直跨上一匹马,直接狠狠揪上马儿的鬃毛!马儿受惊猛地撒蹄就跑,漆黑一片中兀地撞上一棵树!
宛如一只折翼坠跌的蝴蝶,她从马背上翻滚而落,那头瀑布般的长发旋转铺展成乌亮的弧扇,一如他同她初遇不久时的纷扬翩跹。只是这一次,他不不曾来得及抱住她,不曾来得及让她免于痛苦——
坠马,苍白的脸庞、紧闭的双眼和眼角冰凉的泪,是沈清泽最后的肝胆欲碎!他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骨子里一样不敢放手。他捧起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郑重地、缓慢地贴到自己的颊边,自己那在不知不觉已经布满泪痕的颊边。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风雨中最脆弱的折翼蝴蝶,而她胸口的每一次起伏、用力才能听到的每一声急促轻浅的呼吸,都像是一把刀,用最锋利的刃一刀一刀缓缓割绞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从来没有觉得这般寒冷,像是在冰窖里,连浑身的血液都要凝成冰!
巨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终于吞噬了一切。

尾声 繁花绽如初
第44章 第三十七章1
【尾声】 繁花绽如初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
暖日明霞光烂。
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
三十八
正午的阳光照在咖啡店床前弧度优雅的半月形阳台上,雕栏上漩涡形的刻纹仍旧留存着曾经的风情韵致,那是一种含蓄入骨的细腻和欲语还休的眷恋。
幽芷拿起匙子轻轻搅拌面前的这一小杯蓝山,隐隐约约的热气冒出来,氤氲了此刻还没有想好究竟该如何开口的两人。
最终,幽芷戳一小口咖啡放下来,抬眼微笑地问道:“十年不见,你过得好吗?”
对面的女子,已经不再是最后记忆中那个盛世凌人失去理智的女子。蓬蓬乱乱随便绾成一个髻的枯发,蓝色印花的粗布褂子,十年的光阴竟让静芸苍老了太多。深陷下去的眼窝,干燥的皮肤,以及粗糙到有些皲裂的手,无不显示着这些年她受的苦。
手握着匙子哆嗦了一阵子,静芸才苦笑着开口:“你看我现在这模样……后来才明白,从小先生就教的‘自作孽,不可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各怀心思,连幽芷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当年,你离开锦华官邸后没多久林子钧就跟我仳离了。其实后来醒悟过来,我也没什么颜面再在林家待下去了……反正嫁过去没多久,也不曾有孩子,仳离是最好的出路了。”静芸低着头,她说得极慢,语气是真的极诚恳。
幽芷问道:“那么现在?你……这些年就一个人过吗?”
静芸摇摇头,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娘家是回不去了,之后我在铁道处找了份工作,将自己当男人一样干活儿。后来,遇到我现在的丈夫,他也是在铁道干活的工人,生了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七岁了。”她顿了顿,抬头凝望住幽芷的双眼,“能有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很感激上天了,在我做出那样……”
她没有说得下去,眼角隐约的泪珠在阳光下折闪出剔透的光亮。
幽芷淡淡笑了笑,低头啜一口咖啡,换了个话题说道:“那么,其他人呢?这些年你和其他人还有联系么?”
“陆曼后来死了,听说是被藤堂川井一枪毙命。沈清瑜也不曾有什么好下场,你离开后的第二年日本人打了过来,他既然能出卖自己的兄弟,自然也能出卖国家……听说后来,被党军捉住杀头了。仳离之后我就不曾再见过林子钧,至于沈清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住了,幽芷抬头紧紧看着她,攥住杯子而微微发抖的手泄露出幽芷心底的紧张。
只听静芸道:“沈清泽,我也不曾再见到过他。日本人打过来之后他作为军长当然义不容辞地奔赴战场,后来,听说他在战场受了重伤退出前线,至于后面的事我就不晓得了……”
见幽芷的脸色刹那间刷白,静芸忙补充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道听途说,不一定是真的。你晓得,我怎么可能再真的去见到他……对了,你姊姊幽兰的后事同她母亲之后的照料沈清泽都是安排妥当了的。”
幽芷点点头,声音有些轻:“恩,这我晓得。在我还在双梅不曾去法国的时候收到过他一封信,信上他交代了。”
静默。
在渐渐弱下去的咖啡热气中,巨大的静默再次拦横在了幽芷和静芸之间。光阴消失的这十年,以及伤害已经造成的十年前同前缘已不再提及的十年后,彼此,早已不再是曾经熟悉的模样。
终于,幽芷微扬唇角,划出一个浅笑的弧度,放下咖啡和匙子望着静芸说道:“没有想到回来这么快就能遇见故人,静芸,今天遇到你我很高兴。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吧,这次回来,我不会再走了……清泽,我也一定会寻到他。”
她说这一席话的时候,眼神里露出从前所没有的坚定和沉静。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十年,可以完成一幅巨著国画;十年,可以从青葱岁月过渡到静好年华;十年,也可以让幽芷从过去那个几乎不曾走出象牙塔、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成长成如今经过岁月和往事历练后坚毅而沉静的女子。
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早已不会再去追究孰是孰非,想通之后,似乎整个人都轻松舒展开了。那些无谓的纠缠和八年的战火已经让她与过去的那么多年失之交臂,然而,她不想再错过下一个十年。
那个回想起来都会后怕的夜晚、那次坠马,让她到底还是失去了那个薄缘的孩子。醒来之后已经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清泽不在,只有何云山的背影在不远处收拾着什么。见幽芷醒了,何云山走过来倒了一杯水:“少奶奶您醒了,喝杯水吧。”
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车碾过一般,幽芷微微坐起身,气若游丝地问道:“这是哪里?清泽呢?”
何云山却只回答了她前面那个问题:“少奶奶,三少都已经安排好了,等您醒了之后就会安排您去双梅乡下静养些日子,至于家里头以及幽兰小姐的事,请您不必挂心,三少都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他不答,而刚刚醒来的她实在太虚弱,也没有力气再追问。点点头,闭上眼,她还是想再休息一阵子。
最终,她告诉何云山她将一对袖扣收藏在哪里——那对在他生辰前不久去商场里买的镂空罗马圆环袖扣,托云山把它们转交给清泽并告诉他,这就是那个下午她去做的事。
幽芷摩挲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好久好久——一枚黄金钻戒,两环相扣的式样,就好像象征拥有戒指的两个人永远都紧扣在一起一样。这是她和清泽的结婚戒指,她曾经想过要将它取下来也交还给清泽,但最后还是不曾。
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慌,她其实还是不舍得。
不舍得这枚这样造型的戒指,不舍得他替她戴起这枚戒指时的神情语气,不舍得他们之间虽然不算长却经历了波波折折的爱情——说到底,她其实依然爱他,依然想见他,依然希望陪伴在他左右看尽日出日落。
然而她也晓得,这个当口实在太过复杂,她做不到毫无怨怼地面对他,他也肯定不曾处理好一切猝不及防的意外事。
暂时离开,去乡下静养些日子,或许对她和他彼此都好。
原本只打算在双梅住到身体康复心情平静下来就回去,谁知第二年打春的时候何云山忽然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说是要送她去法国再散散心。幽芷不解,她那个时候心里是极难过的。一个人连同几位家仆在双梅住了这几个月,她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也很想回到官邸、很想再次见到他,却等来送她去法国的消息。何云山见幽芷黯然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告诉她,当前中国的情况很不妙,怕是很快就有一场硬仗要打起来,军长思量来思量去都还是觉得国外比较安全。
果真,在她去法国没多久之后,随着“七七事变”的发生,卢沟桥的战火很快地蔓延了整个中国,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她甚至连他的信都不曾再收到过!
在法国的八年里,她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中国的状况,时时刻刻都在迫切地想要回家,回那个有清泽的家。纵使之前有再大的争执纠纷,最终,对他深入骨髓的爱还是盖过了一切。八年的时光,遥远得令她时常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天底下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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