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记》第42章


他坐在那里,略带忧郁,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她看着他,忽然觉得心痛,他英俊的容颜就那么枯萎,憔悴下来,散落了一地。周若璇坐在他的身边,从年龄上看,两个人差了许多,神态表情都是两个极端。周若琦原是带着满腔的恨,可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生同情。她到底在同情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是在同情他们,亦是在同情她自己。
婚礼在教堂举行,极为洋气。当牧师问两人是否愿意的时候,她望着孟柏衡的眼睛,忽然很想哭泣。他给她戴上戒指,沉甸甸的钻石,确实是过大,反而显得笨重。她说出“我愿意”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带着哭腔,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过去一幕幕心酸的场景。他俯□子,亲吻她的唇,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会碰疼了她。台下一片轰隆的掌声,因为有不少乾帮子弟的缘故,掌声格外响亮。
晚上的洞房,是没有人敢来闹的。周若琦坐在床沿上,晃着两条腿。穿了一日的高跟鞋,新鞋磨脚,腿早已酸痛。灯光暖暖的,
屋子里笼罩在一层罗曼蒂克的气氛之中。孟柏衡推门进来,他喝了不少酒,略微有些醉。
他在她身边坐下,朝着她笑,将她搂进怀中。他问她:“交换戒指前,我听见你的声音,好像快要哭泣。你是在难过吗?因为嫁给了我的缘故。”她靠在他的胸膛,感觉踏实,微笑道:“我是在高兴。因为嫁给了你的缘故。”他用手托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吻了吻她,又道:“我会待你好的。”
他的吻落下来,印在她的额头、眼角、耳垂、脖子……一路往下。她被他的气息所淹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夹杂着烟草味。她倒在床上,任凭他揉捏,仿佛她化成了水,缠绕着他。她的手,紧紧地搂着他,手指划过他的背脊,沾着他的汗珠。她过去总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的,但今夜,她有他。
、第四十章
天微亮的时候,周若琦醒了一次。房间里光线暗暗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夹带些许的凉意。她看了孟柏衡一眼,他睡得很沉,呼吸匀称,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似乎是一夜好梦。周若琦凑近孟柏衡,靠在他的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觉得安心,再一次睡过去。
待周若琦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孟柏衡已经不在。她心里忽然空了一块,爬起来,揉着一头乱发,茫茫然地盯着他睡过的枕头。孟柏衡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朝她笑道:“醒啦?”周若琦瞥了他一眼,看他穿着睡衣,把早餐端到她的面前,不由得抿嘴一笑,打了一个哈欠,道:“不是有下人么。你怎么亲自干起这些粗话。”孟柏衡把碗碟一一摆好,笑道:“我喜欢。你管得着么。”周若琦端起橙汁,喝了一口,甜甜的,略带酸味,随即笑道:“我如今可是孟太太了,自然管得着。”
话说出口,心里却痛了一下,眼角眉梢立即黯淡下来,嘴角紧紧地抿着。孟柏衡察觉到,便问:“怎么了?”周若琦放下玻璃杯,讪讪地笑了笑,道:“我素来都是半吊子,半吊子学生,半吊子舞女,半吊子电影明星。我怕我这个孟太太,也会是个半吊子。”孟柏衡伸手,把她搂进怀中,微笑道:“我原先只不过是个穷小子,你知道我为何拥有今日的一切吗?”周若琦摇头道:“不知。”孟柏衡笑道:“因为我做事,向来有始有终,绝不轻言放弃。任何事,都是一样。”
周若琦抬起头,看着孟柏衡的脸,深邃的眼睛,就如同猛虎。她的手指划过他的眉毛,轻声道:“我觉得你像是一只老虎。”孟柏衡笑了,“哦”了一声,道:“你怕我会吃了你?”周若琦笑道:“我才不怕呢。我是武松,会打虎的。”孟柏衡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觉得你像是一只猫。”她学着他,“哦”了一声,得意道:“是像猫一样温柔吗?”孟柏衡嗤嗤地笑了几声,拍了拍她的头,道:“看起来是温顺,可却藏着爪子,不知何时会忽然窜出来,狠狠地抓人。”周若琦嘟着嘴,白了他一眼,然后乘他不备,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孟柏衡自然是不甘示弱的,将周若琦推倒,亲吻她的锁骨。周若琦被他弄得痒痒的,咯咯地笑着,推他,让他别闹。可是哪里推得动,更何况她并不是真心想推开他。由着他闹了一番,香汗淋漓,沉浸在似梦非梦的快乐之中。
一番云雨之后,周若琦靠在孟柏衡的肩头,轻声问道:“为什么娶我?”孟柏衡的手指划过她的长发,笑道:“不是你让我娶你的吗?”周若琦听出他笑声里的戏诌,是他一贯的
样子,但她知道,他是待她好的。
这样的生活,仿佛是梦境。她的丈夫,自然是不用说的,用不尽的钱财,供她挥霍。婆婆是农村的老妇人,虽然儿子得势,可依旧她依旧是那副朴实的模样,待媳妇如同自己的女儿。小姑子是弱不禁风的少女,大门不二门不迈,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与琴棋书画作伴。在这个家里,周若琦是名符其实的女主人,她说一,无人敢说二。老太太和徐冰洁都是只会点头的主,乐得周若琦在那里发号施令。
李妈没有随周若琦来孟家,而是回到了周家,准备跟着周若璇去傅家。周若琦没了李妈在旁,更是没了拘束,日子过得随心所欲,快活至极。从前她觉得日子过得那样快,睡醒就要为一家人的生活而操劳,累了一天,什么都不想做,倒头便睡。眼睛一睁一闭,便是一天,而一天又一天的,时光便飕飕地,像是疾驶的汽车,眨眼便过去了。而如今,一切都放慢了脚步,慢悠悠的,悠闲且愉悦,好像岁月就那么静止了,如同一个美梦,美好画面定格。
虽说是觉得时间慢下来,可周若璇的婚礼还是到了。这个日子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周若琦的喉咙口。她一直惦记着,日日夜夜,就连睡梦中,就梦见自己站在傅子谦和周若璇的面前,一把抓起傅子谦的手,就那样拉着傅子谦,一起跑出去。
周若琦让裁缝给她做了一件纯白色的旗袍。想着婚礼上,周若璇会穿着纯白色的婚纱,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她要把周若璇比下去。旗袍送来了,她急急地换上,站在穿衣镜前,照了又照。这些日子,她吃得太多,有些发福了,脸蛋圆了些,可看起来气色更好,皮肤弹指可破。她如今是孟太太了,她阔了,她要让傅家的人看一看,她是如何过上好日子的。
从首饰盒里找出一副红宝石耳环,戴上后,还觉得不够。又取出一串珍珠项链,外加两个金镯子。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依旧觉得素,再在头发上夹了一对钻石发夹,与她手上的钻戒倒是遥相呼应。
坐在梳妆桌前,拿着口红,抹着嘴唇。恰孟柏衡回来,推门进来,不由得愣了一愣。周若琦冲着镜子里的孟柏衡宛然一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孟柏衡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夺过她手里的口红,沉着脸,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她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朝他笑道:“打扮自己呀。我打算穿这套旗袍去参加若璇的婚礼,你说,好不好看?”孟柏衡在床沿上坐下,问道:“参加婚礼?难道你收到他们的请帖了?”周若琦怔怔道:“没有……”孟柏衡冷笑道:“既然没有请帖,那你是准备做一个
不速之客了?”
周若琦撇过头去,不让孟柏衡看见她眼里的泪水。他却软了下来,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他的身边。他伸出手,将她的长发拢到耳后,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孟太太,不再是百乐门的那个小舞女。你的男人,是我。也只能是我。”
待到周若璇大婚的那一日,周若琦依然没有收到请帖。她不甘心,打扮得极为艳丽,想要赴妹妹的婚宴。然而走到大门口,便被孟柏衡的手下拦了回来。那些个乾帮子弟,态度极其恭敬,哈药低头的,一口一个“太太”,可无论她如何发作,都不让她踏出孟家大门一步。她恼极了,回到屋里,给孟柏衡打了一个电话,没吼几声,孟柏衡便在另一头挂了电话。她在打过去,接听的都是他的女文员,声音甜甜的,更添了她的气。
索性就拿了几瓶酒,躲在自己的屋里喝闷酒。其实她自己也明白,并不是因为周若璇才如此伤心。说到底,还是为了傅子谦,她气不过,为什么上海滩的女人那么多,他要娶的,偏偏是她的亲妹妹。她苦笑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喝干。这些年来,她出卖尊严,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那个家。周若璇为了这个家做过什么?周若璇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个不是她周若琦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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