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心上香》第90章


她的身子亦在颤抖。她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情绪。
是喜悦、是悲伤?是无奈、还是癫狂?
可是此刻的她却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情绪。
自己一直以来……就是想杀了他么?
但自己明明,和小菱不一样的。
杨少没多给她时间,“李小姐,谢谢你!我动手了。”
他顷刻叩响扳机。
枪响的那一刻。脑中压了太久的东西才轰然鸣动,尽数涌上脑门。
那一刻,她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么久这么久以来,纠结、挣扎,为的到底是什么。
身体先于意志而动,她大步向前稳稳护在姜楠面前。
倒下的那个人,却不是姜楠也不是李眉。是杨少。
杀他的人,也从夜色中走了出来,是姜颢玮。
放下姜楠的电话,他发疯一般的赶过来。
他决定出手的那一刻,已说明一切。
像是还没明白过来,李眉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变。
姜楠凝眉,而后开口:“你身边那个素萍,是我的人。”
于她的计划,他早已了然于心。
李眉却不为所动,似乎终于不去在乎谁赢谁输了。她从前,就是太过不服输。
“我们的开始……好像就是一个赌吧?赌……”李眉笑着跌落在地上。
姜楠朝姜颢玮望去,后者亦在深深喘息,眼睛涌动的光芒,他自己看不到,却极为绚烂。他深深朝姜楠鞠了一躬,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翻动:“爸,我先走了。你和李姨,好好聊聊吧——”
他无需多说。
父子之间有仇,默契却始终有。关于他们、关于那些陈年旧事,一切,终尘埃落定。
半晌,姜楠亦俯身扶起李眉。
她失了所有力气,只靠在他怀里。
他只道:“你虽然装得很柔弱,实则却从未服软过。”
这句话,终于让她流出眼泪。
她在他怀里哭。
她从未曾在他面前哭过。甚至人后独自一人时,她也很少哭。她的坚强,装了许久,让她自己骨子到处都那么强韧。
声嘶力竭的痛楚,她不曾体会过。因为她从不想自己软弱。
今天之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个笑话,隐忍了这么久,潜伏了这么久,跟他有关的女人都出了事,只有自己凭着极聪明的头脑活到现在,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又有何用呢……
她一直在问为什么,她以为凭自己的城府和性格,要么,赶走连知留在他身边,要么,他死我亡。她不想折中。
直至,刚才,她挡在他面前,她才恍然大悟——有些事,本不需要理由。
自己原来竟是愿意为他而死的。那么,所有那些白费的心计或者痴傻,又算得了什么?
“不用多说……我已懂得。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哭过,她在他怀里扬起头。
泪眼婆娑,鼻头通红。她的妆花了,头发也凌乱。
姜楠却说:“你这个样子,反倒漂亮些。因为你现在的所有,都不再是装出来的。”
李眉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去。“也许……我懂了,你为何会那么喜欢连知。为何……每每知道她算计你时你那么生气。那日她看到照片、还有旗袍一事,你发疯,不是因为锦芳。而只是因为,连知……”
他那日去霞飞路公寓,看到她穿那身旗袍,一开始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故意如此。所以他生气发怒。那日山上,他自知道她居然拿那个旗袍耍把戏,先假装丢掉、又穿出来试探自己,所以他生气……
“所以,谁都可以和你用计,唯独她不可以。”李眉深深吸口气,却也没有再回头看姜楠一眼。
也许,只怪自己自作聪明?
李眉苦笑一下,抹掉眼泪,终于抬步踏进夜色中。
那听到枪响的手下跑过来,大惊失色:“爷,这——”
“没事,地上的尸体,你处理了便是。”姜楠沉声道,终也叹口气离开。
他并不可怜杨少。他瞒着他父亲,干了太多丧权辱国甚至丧尽天良的事,实在死不足惜。
次日清晨,小雨。
李眉已连夜打包好行李。既真的决定离去,她也不会留下余地。
她不知道去哪里,想着不如就先去苏州看看吕芳。她们,多少还有些情谊。
虽然,她早已不相信姐妹这种劳什子东西。
比如素萍。
不过……自己和她本从来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何谈什么情谊。
她从姜府离开的时候,街上人人都在谈论董司令寿宴上的爆炸案。
“也不知道是想炸谁,要等所有人都进屋子吃饭才炸!虽说那炸弹也远,顶多把院子里的人炸伤。”
街上的人如是说。
若要怪,就怪自己最后一刻没有沉下心、紧张激动地望了去注意那些细节,可是,又怪不得什么,没有发生昨日的事,她根本不能看清自己的心。
李眉讪笑一下,也已经不想去管,素萍从来就是姜楠那边的人呢,还是才被他收了的。毕竟,精明如他,很可能早已察觉到端倪。而素萍要求自己的、关于她丈夫的事,直接让姜楠帮忙岂非更来得快?在这途中,她受不住引诱,答应姜楠做个双面奸细、条件则自是姜楠帮她丈夫一把,这太过自然。
不是不及他的城府深。她只是,又一次输在了人心上。素萍的人心是一个,而她最没把握住的,竟却是自己的心。
梳妆整齐、坐着黄包车,她人不一会儿就去到了苏州河边。
此刻的天都还没大亮。
她没事,索性在河边等着早船开。
四野无人。
她把行李放在地上,蹲坐着,望着河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可能也觉得事情结局算好的,虽然不如从前所料,但行李的疙瘩到底已去了。
那把匕首刺在自己背上的时候,她却来不及惊叫已倒在地上。
她浑身抽搐着,背上的鲜血不住地往外冒,颜色像极了她的十指丹寇。
“你……竟然……是你……”她指着一手是血的女子喃喃,却苦笑。
大风大浪里走过,却在阴沟里翻船。
“我昨天都看到了……哥哥是因为你而死的!哥哥是因你而死的——本来,等他出来,再做些生意,我、和妈妈还有活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被卖去做了妓女……不要,我不要那样的生活……我要报仇!”
女子狞笑而疯狂地跑开。
李眉知道她或许已经神志不清了。
那么,也算自己的错?
这是报应么?
那个女子,是杨少的妹妹、连知与露西的同学,杨吕惜。
曾经天真善良的她,也终究成了这样。
码头渐渐喧闹起来。雨停,太阳透过云雾一点点打来,光明,光明。
人们讶异地发现码头上的美人尸体。
“唉,长这么漂亮!真是可惜!”
“是啊!还这么年轻!”
“她看起来是要离开上海的,莫不是哪里还有家人在等她?太可怜了!她家人怎么办?”
而李眉唯一庆幸的,怕就是自己,半个家人也无。
她的生命定格在一九三四年初春的清晨。微凉。阳光。轻风。
眉间心上香 116 风景旧曾谙(下)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那里已停了一辆车。
山沐先于连知几步开车门坐上驾驶室。
连知晓得是他安排的,也无异议、很快地坐了上去。
她的心跳很快,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刚下火车站,就听见人说,最近上海滩很不太平。昨日董大司令的寿宴上,都竟有爆炸案的发生。
“小姐,先回姜府吧。”尚未来得及与姜楠联络,山沐听闻心里也担忧,当即抿紧薄唇驾车。
不期然侧过头看见山沐都这个样子,连知的心里便更没有了着落。
熟悉的街景、道路。
连知不觉久远,因为心真的未曾离开过。
又看到那栋大洋房的时候,她的心呼之欲出。
“姜小姐好!”门卫们躬身。
连知顾忌无暇。最后,车行至后院停下,来不及等车停稳,她就开了车门。
一眼,看到地上夺目的红色。那么炫目的红,一下子刺痛她的眼睛。
胸口的疼痛让她弯下了腰。
她想开口,却无半点力气。
须臾山沐也跑过来,看见那滩血迹,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口,又向大门口跑去,问过那里的门卫,才知姜爷并无大碍。
那滩血,并不是他的。
山沐方才折返,对连知说明。
“小姐!小姐回来了!”
是张妈的声音。
连知回头,便看见张妈小跑着过来了。
“我就知道,小姐会回来了!刚在二楼上见着您,都不敢相信!”张妈欢天喜地。
连知朝她挤出微笑,还没从巨大的恐慌中缓过来,心跳声依然清晰可闻。“张妈!”
“来来来,小姐快些进屋!爷今早出去有事,大家也不知你今天回来。你等会子,我去给爷各处办公的打个电话!”
“不必。”连知咬唇,拉住她的手,摇头,“不必管我。他没事……就好了。我也不管了。我这次……仅仅只是看他好不好罢。总归是要走的。”
顾不得张妈怅惘的表情,但连知到底敌不过张妈的劝说,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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