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娘事》第9章


潘楚怜坐定,笃定的夹菜,恢复了一贯的慢丝条理:“晓得了。”
菜香酒暖,美女在侧,大家的心情都很爽快,这时候不经然的一阵急促凄苦的琵琶声就传了进来,而且越弹越急,大有弦断才罢之势,一瞬间的寂静,十三玲珑脸色一变,安娘姨已经走出去。温琦在一片沉寂里扑哧一笑,声音软软的:“会乐里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不知道是哪个琵琶弹的噶好的,我是没这个本事的,不过小把戏还会一点,我就变个西洋的小魔术,大家赏脸看看!”
“好!”底下一声叫好。
“啊吆,吓我一跳,”温琦捂了胸口嗔怪,好看的嘴唇妩媚的弯曲,“我还没变呢,不过噶大一声好,在今朝这个日节〈沪语:日子》,倒是给我一个大吉兆,等等我变好,可要和你好好吃一杯,希望我今后,借你的金口,在此地天天更加好!就是刚刚没听清,讲这句话的,到底是哪一位啊?”
“是我!”“我!”下头一阵喧闹哄笑,气氛又热络起来,温琦朝十三玲珑笑笑,见姆妈满意的点头,又不忘朝了下头正吃了酒望自己的洪二少眨眨眼,对方向她举了杯,笑的柔 qing mi 意。
这时只见冬冬从刚刚那大箱子拿了一大块的布和一根小棒子出来,眼睛捧了一盘鱼,也探在门口聚精会神的眯了眼睛仔细看,正面反面,什么都没有,盖上,啪的一大束花就变了出来,这还不算,新先生手指一叠不知怎地这花束从根茎便给齐齐削断,向上一抛,所有的花骨朵呼的向了座下人群四方洒落,几个年轻的客人笑闹了便去争抢,底下更是掌声如雷。眼睛张大了嘴呆站在那,怎么会呢?仔细看了,没见到剪子绞刀之类的啊?怎么断的呢?不可置信的就要去揉眼睛,却忘了手上还落了盘鱼,眼见就要落地,旁边的整齐阿叔眼明手快的接住,仅有些汤渍洒在了地面,眼睛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
“傻囡,想什么啊,噶不当心!” 
眼睛捧了盘子 mi 眯 的笑的开心。
“笑什么啊,快去做事情了!“整齐揉揉她的头发,黄黄的头发,发质干枯。
妓院(十二)指甲划过黑板
天气愈见暖和,聚春堂的生意也像这逐渐上升的温度,每日的门庭若市,十三玲珑的心情好起来,给每人都置了两件夏装。
午后的阳光照进来,熏的人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冬冬把黄杨木柄的铁熨斗搁起来,将熨好的最后一件丝织衣裳小心的挂在衬了海绵的衣架子上,轻手轻脚的摆进柜子。昨天的局子散的晚,温琦还在里厢困觉。眼睛在小花厅匍匐着身子努力的擦地板,冬冬出来喝茶,看着眼睛洗了发白的蓝褂子,顺口问:“你哪能不穿新衣裳啊?”
眼睛抬头,有些艳羡的看看冬冬新衬衫上小巧的印花图案,十三玲珑给她的就是一般的粗布衫,哪有这么好看?咽了口吐沫,低头笑了:“呃,我衣裳不多,有新的,不舍得穿的。”
“那就放着?明年你就长高了,要小的!”
“不会,”眼睛一本正经的摇头,甩了擦布在水桶里,有几滴黑的水珠蹦出来,眼睛细心的用手抹了,舒了口气,再卯足了力气拎了桶往门外走,大太阳光底下又回过头来冲冬冬裂了嘴巴的笑,脸很瘦,嘴巴很大,“不可能的!”
冬冬有些异样的看着眼睛的小影子,歪歪斜斜的走,阳光花花的耀眼,闪烁在眼睛的头顶芯上,有丝丝的亮线跳跃,冬冬看见,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一头枯萎的头发里,竟夹杂着白发了。
安娘姨端了稀饭进裘纨素的房间,她正蒙着被子睡的朦胧。前几天起裘纨素开始不认得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照十三玲珑的意思,每日的饭里都给搁了药,让她好好的睡,别又弄出什么乱子。老胡来过了,价钱是压了又压,总算谈妥了,明天来带人。昨天送饭的时候,裘纨素痴痴呆呆的拨琵琶,安帮她梳梳头发,一根两根的往下掉,不由的叹气:“好了好了,等离开了,你也许会好点。”她说这话时裘纨素手中的弦似乎顿了顿,即又混沌的拨。
轻带上门,门上的锁头已加了两把,安看见眼睛立在樱花树下,朝自己这边张望:“怎么了?”
“安娘姨,”女孩子走过来,有些同手同脚,这是买来时就带着的毛病,叫改了多次,有时候却还是犯糊涂。近身扯了扯锁,小姑娘话说的有些奇怪,“锁不牢靠。”安愣了愣,戳戳眼睛的额头:“小孩子家家乱讲点啥,事体全做完啦?”
这个晚上所有的人都很疲惫,每个房都有客人,潘楚怜牌局的客人刚刚送走,温琦房里的也散了,阿三头领着道的往外头走,正赶上刑安娜回来,又招呼着眼睛领进去。再有半个月刑安娜的契约也到期了,十三玲珑正有意找她谈,但她太忙碌,日日有局,这几日都是十一,二点的进门,眼神倦怠。
“大概是要自立门户了,用劲力道的赚贴己。”闲暇打小牌时金盏菊如是说,上次受伤的地方手腕的一处疤痕还是明显,被她用一只金灿灿的手镯搪住,到哪里都是金光闪闪,当然,手镯是柯小开送的。眼睛晓得,金丝边眼睛也来过,还带来舶来的香膏,说是可以去疤的,但是金盏菊就是不用。
“人家后台硬的,阿拉都不好比的。”小先生插了句,笑着摸牌。
“后台?”潘楚怜腾开只手扇扇风,她是极怕热的,这样的天气,扇子已经不离手了。“后台大的早就洗手做太太享福去了!还蹲在会乐里啊?”
“哎,”十三玲珑皱皱眉头,“你们打牌专心点好挖,看清爽哦,我,糊了哦!”
眼睛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啪的打死了叮在脚背上的一只花脚蚊子,大概是去年的蚊子,这么早就出来了,硕大的很,尸体贴在手心里,黑皱皱一团,有猩红的血从肚子里挤出来,眼睛笑笑,抓抓脚上的包:“到底是吸到了,死了也不冤枉了。”
早上起凯丽就开始拉肚子,一整天的窝在房间,没跟着出局子。眼睛右手拎过包,左手引着刑安娜上楼,过道里的灯泡莫名其妙坏了,晚上客人太多也来不及换。眼睛招呼着:“小心点啊,刑先生。”
刑安娜嘴里应着,今天多喝了两杯,有点醉意朦胧,头有些沉,用手撸撸,忽然觉得脚背也是一沉,居然看见一个黑色的毛状物体在脚上噌的掠过,悉悉梭梭的瞬间消失在黑暗里,温凉的感觉一逝而过,脚背的皮肤一下子绷到收紧,心里更是像指甲划过了黑板般,呲牙裂嘴的别扭,刑安娜“啊”的失声尖叫,蓦的后退,险些跌倒。
“怎么啦?”眼睛慌忙的过去扶。
“你,,,有没有看到?”刑安娜拼命的跺脚。
“什么?看到什么?”眼睛瞪大了眼睛。
“一个东西,,,,“刑安娜心有余悸的指着地面。
“什么东西?”眼睛仔细望了一圈,又眨巴了眼睛看着刑先生:“什么也没有啊?先生是不是醉了啊?”
“眼睛,哪能啦?”整齐阿叔在门口喊。
“没事,先生有点醉了。”眼睛回答,说罢上前扶着刑安娜,细声细气的安慰:“我看先生还是上楼吧,水早就烧好了,你洗好澡快点休息,明天就会好的。”
刑安娜被搀着懵懂的回房间,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头持续的疼,阿斯匹林就着冷开水灌下去,心口飕飕的冷。眼睛小心翼翼的帮她脱鞋子,嘴里说着:“先生要小心身体哦,脚都有点肿了。”说话间,不慌不忙的抹去了鞋面上的一丝淡淡血痕。
妓院(十三)脸
眼睛很沮丧,早上就落起分外大的雨,中午小了,却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有大堆的衣服,看样子是洗不成了。
这样郁闷的天,一帮先生聚着打小牌,收音机里袅袅的小调缓缓的钻。冬冬在廊口绣花样子,阿青陪沈家姆妈来的,立在边上看,袋袋里的葡萄干,一粒粒的往嘴里塞。阿三头用叶埂子编了许多小蚱蜢,送了一只给眼睛,这才使得小姑娘的心情好一点,把小蚱蜢在枕头底下藏好,眼睛蹦跳着也来看冬冬的枕头样子,绣的含苞莲花,苏州女人,不分大小,真多少会这一手。粉色的丝线柔和,像刚出笼寿包上的那一点红尖,眼睛呼的看见一只轮廓朦胧的蝴蝶扑楞着翅膀就蹲在上边,又是那只总也捉不住的黄蝴蝶,心之所向的伸手就过去抓,冬冬笑着腾开她的手:“没绣完呢,不好碰的,线要变了色的。”
眼睛有些忐忑的看着那只蝴蝶,黄色晕染的翅膀像厨房里灯泡上的一层油,似乎挑衅的扑扇,忽然就嗖的散了,化做无数小小的光点,晃晃悠悠的往破碎的雨水里冲,唰的不见了踪影。
去哪了呢?眼睛的嘴巴微微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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