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妆》第96章


“米雅小姐说的好,我这个做长辈的竟然觉得羞愧。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偌大的北地,本应人才济济,然而在这样的情势下,竟然只靠一个女子来做说客,着实可笑,也显得很没有诚意。”裴默青低眉敛目,只看桌面,语调并不张扬,戳的,却是要害之处。
“裴帅此言差矣,”米雅摆了摆手,微微笑道:“偌大的北地,纵然人才济济,米雅身为女子,断然说不上是个‘说客’。况且,张叔叔本就是我北地之人,父亲常说,当年他南征北战,若不是有张叔叔从旁协助,成为他的左右手,他绝计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地位,所以这‘说客’之所,着实名不副实,怎么能用在我的身上?我今日来只是探访自己的叔叔罢了。”
米雅说这些,并去看张明玉的脸,一双美眸凛然盯着裴默青,仿佛口中的一字一句,真的是在小心的纠正一个长辈的口误,认真而诚恳。
米雅此举,正是因为知道张明玉素来对欧阳伊耀逼走养父之事,颇有微词。她字字不提欧阳伊耀,而以养父的旧言来唤醒张明玉心中的回忆。其实是绝好的招数。
、继续
然而这没有硝烟的战局既然已开,裴默青又岂会有退却的道理,他不急于打断米雅的话,只作聆听状听她娓娓道来。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不屑的神色也愈见明显。
待到米雅说完,裴默青的眼风扫过了一旁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张明玉,伸手理了理衣角的细白,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米雅的脸上,不疾不徐的道:“本帅看来,女人就是女人,我人已在此,你却说这样生分的话,好像我与张司令站在对立面。然而仔细想想,贤侄女你这话听上去看似有理,却又句句都透着小女人的见解,让人不能细想。自古以来,所谓英雄,在乎品质优秀,武勇超群,无私忘我。本帅说这些,虽然只有这简单的解释,饱含的却是广义的概念。也就是说,自古凡为英雄者不外乎站在正义的一边,以己之力,护卫明主,以得天下,尽全力免去天下生灵涂炭。如今,两军交战,我江南勇士越挫越勇,战至今日,不但收复失地,大有气吞虎狼之势。由此可见北地军队从欧阳伊耀掌权以来,不但没有日益精进,反而大有颓势,谁是明主,睁眼可见。不知侄女觉得我这番话,是也不是?”
他说的头头是道,无非是将自己比作“明主”,这样的行为让米雅觉得可笑。然而,她也注意到,裴默青这番话里,处处透着玄机。这话说下来,重点其实并不是在“明主”二字之上,而是在于欧阳伊耀并非张司令的“明主”。这样细小之处,听者只要有心,不难听得出来。看似最无关的话,却透着最细微的挑拨。
米雅闻言,抬头看天,微笑指了指浩瀚的夜空道:“二位长辈且看,今夜皓月当空,本是极美的景象,并且倾斜一地的碎银,为人间增色不少,可二位再看旁边的那片乌云缓缓飘来,与月渐进,大有掩月之势,此时月之光华虽然动人,却极容易被覆盖过去。然而就算是被掩去一时,却不能使月亮失色一世。乌云轻飘,微风一吹便缓缓飘动,至向别方,而皓月则会日复一日悬于天上。米雅看到此情此景,颇为感慨,觉得这皓月便犹如当前之北地,虽然如今看来,稍显疲累,然而军中新旧交替,总会出现磨合的情况。老辈的主张,小辈的思维,难免出现不合于摩擦,但是我北地的兵士,以兄弟相称,亦以兄弟相待。绝不会因为这样的摩擦,而失了大局,让别人逞了威风。我军出征,并非师出无名,着实是因为江宁戍边的兵士前来挑衅,我想这一点裴帅比我更加清楚。名正言顺,我军南征,站的住理,说的了情,便似这无边的皓月,光华尽显,指日可待。”
这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以明月代表北地,以乌云指代江南的军队,配合此情此景,令人信服。而明月的比喻之后,米雅还藏了一层意思,杜甫的那首名诗,便是描述战争的残酷,一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道尽了多少凄楚,也可借此来引出张明玉的心酸,一举两得,十分精妙。
裴默青看张明玉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中有些着急,暗暗的想,上次在自己的地盘已经尝到此女的厉害,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从探子回报说欧阳伊耀病重,而作为前锋的张明玉又有休战之意,自己又得到了甄荣安的支持。他已经用了很大的心思来说动张明玉反身相向,一举拿下北地,可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这个黄毛丫头。仅凭一张嘴皮子,就有反转局面的情势,心中愤怒非常。然而,在这样白热化的时刻,他堂堂一个大帅,岂容自己的一番心血全部白费?
想到这里,他右手握拳,放至唇边,清了清嗓子,又缓缓的道:“侄女果然是性情中人,这样的比喻浪漫非常。然而,这乌云和明月的比喻,窃以为,并非如此恰当。裴某相信,事在人为,四字。若说新旧交替,总有摩擦,那么真正的将才,会将内部的矛盾及早的消化,况且,欧阳伊耀年轻气盛,据我所知,他此次出兵,并非像贤侄女你说的一般,经过深思熟虑,而只是听见了一点风吹草动,便不顾一切出兵此处,袭击我军的将士。而且,”裴默青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眼睛转向张明玉道:“据我所知,欧阳伊耀这次执意出兵,仿佛同世侄女你的再嫁,脱不了干系……”
裴默青话说至此,不在往下,反而给人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特别他知道,张明玉早已经见过沈丞昱,对沈丞昱虽然不算完全信任,也进行过几次深坛。二人谈及北地的军队之时,也曾经提及这个传闻,他相信就算是他们双方没有点破,也会存一些想法在心中。
他此举最主要的目的,无非是让张明玉知道,欧阳伊耀的出兵,并非米雅所说的名正言顺,而恰恰是因为一个极其不合理的理由,牺牲了战士们的性命。这无疑是给了米雅的一整套说辞以致命的重击。
他收起尾音的时候,看向米雅。乌云遮月,她的面貌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晃动,暧昧不明。那双眼睛,犹如最深的古井,他投入了巨石,却无法得到最响亮的回应。想从她的脸上,找出最细微的表情而不得。裴默青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深藏不露。
米雅半晌不曾言语,小院之中,竟然在一时之间显出死一般的静寂。有一个片刻,裴默青竟然觉得,自己在这场论战中胜出了。然而,也只是一时而已。明月从乌云之中探出头来,银白的月色再一次倾泻下来,她便在这样的
时候开了口,缓缓的道:“我竟不知,裴帅一介大帅,响当当的人物,竟然会听信如此的无稽之谈,市井流言。”她唇角挑起,哼笑一声,冷的结冰,双眸墨黑,闪着冰寒之色:“我已另嫁他人,且请裴帅念在我是个小辈的份上,不要为了此等的小事,毁我的清白。”她说到此处,微微的眯起双眸,其人却已然如墨色山水中人,以笑之后,话锋一转又道:“如此月下的场景,让我想起拜月的貂蝉。也想到三国之时,正似今日,群雄争霸。大家均言,貂蝉在吕布和董卓之间的辗转使得情势逆转。却不说吕布此人,也是胸无一物,三番两次,他先在袁绍帐下,又转投董卓。小女以为,最终造成他如此悲剧的并非貂蝉,而是这些男人本身。试想,如果裴帅的军中,得一叛军的将领,会否完全信任,委以重任?还是会觉得此乃人之本性,既然今日可以易主而侍,明日亦可以视裴帅的命令为无物?
米雅此言一出,裴默青和张明玉竟然同时心中一颤。她的这段话,真正的切中要害,如果说前番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么这番话,无疑是隐隐的含着威胁了。
这样的一针见血,这样的毫不畏惧。张明玉看着米雅的脸,恍然的觉得,以前在军中,那个坐在大帅的身边,始终不发一言的小女孩似乎瞬间长大。
这样的胆识,这样的智慧,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
米雅见二人神情微变,知道自己的话达到了效果。于是对二人点了点头,一脸温柔的道:“更深露重,二位叔叔也累了,今日米雅叨扰本是想同张叔叔说上一两句的体己话,可是侄女口拙,看来还是给叔叔添了麻烦。”说罢又转向裴默青道:“今日在这里遇到裴帅,米雅并未想到,米雅知道裴帅生性和善,此番前来一定是为两方何谈一事,米雅同两位叔叔一样,希望这场战争速速的结束。而曾叔叔的援兵到来便即刻可以离去。”
她这一提,那二人的神色都变了。这“曾叔叔”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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