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晚秋》第78章


他眼瞳里浮现出柔和的神色,说:“好倒是好,只是,棋盘还在书房。”
她凝眉思考了一瞬,笑道:“不用棋盘也可以呀。”便从抽匣里取了白纸和钢笔,刷刷几下画了几个格子出来,郑重其事地讲解道:“你看,这是我小时候一种特别的玩法,叫做‘六子棋’。这是桃心图案,代表我的棋子,嗯……你的棋子,就是太阳,好不好?”
她低着头认真讲着下棋的规则,却不曾发觉,一旁的他已然面色僵硬,怔忡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说完了一遍,笑吟吟地抬起头,但见他神色异样,心思似是根本不在这里,便佯装着努了嘴,埋怨道:“你又没有仔细听。”
他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来,说:“这样新奇的玩法,我倒是从来没见过,是谁教给你的呢?”
教她的人自然是她的姐姐,裴素心。她眸光黯然了一瞬,才道:“是我娘,她在世的时候教给我的。”
他“哦”了一声,“我们开始吧。”
她只当是在打发时间,在这幽幽深夜安静地烛光氛围下,自有一番不可多得的情趣。他画下自己的棋子,她便胸有成竹地接过纸来,很快便落下自己的子,再一抬眼,却觉得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凝在自己身上,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纠结情愫,心里倏地便有些忐忑。
那一盘棋似乎下了好久,她因是轻车熟路,总是百无聊赖地等着他走出下一步,他虽然看似生疏,深思熟虑后的一步,倒叫她有些为难。
她越发皱紧了眉头,盯着纸上的棋盘,道:“你骗我对不对,你早就玩过这六子棋的。”
他淡然道:“我只是考虑得更加周全而已。”看着她撑着头苦思冥想的样子,玩笑似的道:“若是走不下去了,就认输吧,我们可以重新来一局。”
她赌气似的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认输呢。哪有师父跟徒弟认输的道理。”便又埋下头苦苦思索起来,不自觉地把钢笔杆咬在口中,他看见便笑道:“小心咬破。”
后来倦意滚滚袭来,她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就再也支撑不住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却仍然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他取过那支钢笔,把呢绒大衣轻轻地盖在她的肩上,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入梦,那一张侧脸清丽可人,白皙却少了几分血色,不由得惹人怜意,他站在那里静静地俯视着她,心里有个声音却在不停地问:素弦,你到底是谁?
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夜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裔凡方才打了一会儿瞌睡,猛然间便被惊醒,开门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香萼撑着把伞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把一张折成四方的纸交到大少爷手上:“二少爷叫我把这个立即送来。”
裔凡向四周一望,便把香萼一把拉进屋来,关上门道:“二少爷人呢?”
香萼知道事情严重,回道:“二少爷已然出府去了。”又道:“大少爷,已是三更天了,若是要用车,我这便去叫霍管家。”
素弦也醒了过来,忙问:“事情怎样了?”
裔凡只浏览了那纸条几眼,面色便已骤沉,思虑了片刻,对香萼道:“霍方不在府里,你去叫老刘马上开车,尽量不要惊动旁人。”
“放心吧,大少爷。”香萼旋即匆匆出去,素弦明白事态不好,便更是焦急,“裔凡,究竟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他把那纸条往她手里一放,严肃道:“素弦,你就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等我的消息,明白么?”又叮嘱道:“就按之前说好的,明天爹娘发现咏荷不在,若是问责于你,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她还欲问些什么,他已然拿起外套,匆匆跨出门去。她这才发觉下了秋雨,匆匆地从箱子里翻出雨伞来,再去追他,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九章 梦阔水云窄,临夜冷于秋(四)
素弦把纸条拿到灯下细看,发现只有“抽掣未成,殊途不遇”八个字,细一沉吟,方发觉大事不妙。她只知道“抽掣”是个象棋术语,既然‘抽掣’未成,那必定是营救戴从嘉的行动并不顺利,咏荷既然去了山里等他,自然是‘殊途不遇’。想到这里,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一清早青苹照例进来收拾打扫,因是昨夜险些误了大事,看见素弦在梳妆镜前呆坐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问了声:“昨晚……三小姐没出什么事吧?”
素弦回过神来,肃起面孔,严厉道:“你真是太莽撞了!不是吩咐过你夜深人静时候再回来么?你知不知道,被大少奶奶抓住把柄,我们会有什么后果!”
青苹倒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道:“本就不关我们的事,干嘛要关我在屋子里提心吊胆的?倒是你,平白把一堆烂摊子往自己身上揽,到时候老爷太太发现三小姐不见了,头一个问的就是你。他们两个少爷倒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我倒想看看,今儿个你要怎么熬过去。”
素弦白了她一眼,道:“这些你操心不来。”
青苹也不客气,冷哼了一声,道:“我兰青苹当然操不来这个闲心,我也懒得操心。这一辈子,我只关心我们少爷的事,和他交代要保护的人。除此之外,任是天塌地陷,也不关我的事。”
素弦没有心情与她置气,只说:“你且去西苑那边再瞧瞧动静,有什么事及时汇报。”
青苹本是端了铜盆送来,当下便随手一放,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晨间没有出日头,秋雨下一会儿停一会儿,天幕仍旧灰灰暗暗的。素弦在屋里待不下去,索性撑了伞到园子里透气,看见香萼从曲桥上下来,忙召了她到一旁来,却也想不出问什么有用的话,便道:“大少爷昨晚可说了要去哪里?”
香萼回道:“大少爷似乎对刘司机说,要先到城郊枫港别墅去。”
素弦心想,既然营救戴从嘉的行动已然失败,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咏荷的平安,便问:“这些事你可对旁人说起?”
香萼摇了摇头:“姨娘,香萼为大少爷办事,任是枪口抵着脑袋,也定然不会透露半句。”
素弦微一点头,“这样便好。你现在便出府去,看一看城里城外有什么异动,快去快回。别人问起,只说是我派出去采办东西的。”
香萼应下正欲离开,忽听得不远处大少奶奶阴阳怪气地道:“哟,这大雨天的,妹妹好兴致啊。”
素弦转身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姐,这么早啊。”
桃丹在一旁撑着伞,凤盏便笑意吟吟地踱步过来,“早晨起来觉得这天色晦暗,转念一想,便觉得有些事情不大对头,便赶着来跟妹妹请教请教。”
素弦朝香萼使了个眼色,“你先去吧。”凤盏却道:“慢着。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这事我也要一并问她。”
素弦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笑颜道:“大姐,这雨里说话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回房去聊。妹妹也好久没跟大姐唠扯家常了。”
凤盏眼里掠过一丝厉色,冷冷笑了一下,道:“我偏要在这说。自打昨天老二破天荒地回来,又是送礼又是陪酒,我就觉着不对劲。大晚上的老二不在自己房里,跑到裔凡书房又是商量些什么?青苹那丫头鬼鬼祟祟地不干正事,就尚且算她不懂规矩;后半夜香萼又来敲裔凡的门,搞得他大半夜出了府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是越来越觉着自己糊涂,妹妹你倒是给解释解释,裔凡他们兄弟俩,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素弦心里暗叫不好,想不到她连香萼敲门的事都知道了,故作镇定着,道:“我昨夜倒是睡得死,不曾发觉香萼敲门。不知大姐是如何得知的呢?”边说着话,目光有意地向一旁的桃丹瞟去,桃丹明显心虚了一下,不自然地低下头去,素弦当即便明白了个中原委,又道:“妹妹自然是一无所知,不如等裔凡回来,大姐再问他吧。”
凤盏知她话里跟自己兜着圈子,自己又从来是个没耐性的人,忽的便阴沉了脸色,“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琢磨了半宿,眼前咱们家不就只有咏荷那一件大事?你和咏荷向来亲近得很,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她又死扛着不愿意,你们定是在谋划着帮她逃婚的主意,我说得可对?”便紧紧盯着素弦的脸色,见她似是忽有一怔,心想自己可算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忽然抑不住地激动,嘴角一扬,道:“我果真猜得不错。我这便告诉太太去,看她怎么处置你。”
说着便绕过素弦朝前走去,素弦赶忙拉住她,面露愧疚之色,说道:“大姐,妹妹对你交个实底吧,咏荷她,确实已经不在府里了。”
凤盏见她再不是以往的淡然之姿,心里很是舒快,得意道:“现下才知道害怕,恐是晚了些吧?”
素弦诚恳道:“大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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