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晚秋》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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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步一步艰难地来到小木屋,灶上的火已经灭了,油灯里还有一丁点油,散发着暗淡如豆的一点微光,他扶着她坐到床上,捂着她的手搓在一起:“冷吧?再一会儿估计要更冷。”素弦微微摇头:“我一点都不冷。”
他看着她皴红的脸颊,略带责怪的口气道:“还说不冷,一会儿怕是要发烧了。”他转身寻摸到一只破旧炭盆,里面装有少量烧过的残炭,他把窗前灶炉里的柴火拣到门外去,出来时随身带了火机,于是生起一个小型火堆,将炭烧好后做成一个简易的火盆,端到床前,“现在暖和了吧?”
素弦探着身子凑到火前,“嗯”了一声,“裔凡,别再忙了。”他看着她有些费力,又取了长条凳来,将火盆端上去。她把身子往床里挪了挪,“快坐下吧,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我们凑合将就一晚。”
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升上来,他嘴唇本来冻得发紫,现在也慢慢恢复过来。她心里各种滋味交织一起,历经了过往种种,有苦、有酸、有甜,亦有当前这般窘迫却庸常的温馨,她也在扪心自问,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恨,究竟还有几分?她是来报仇的,可世事的发展,却半点不由人,她纵有千般挣扎,万般纠结,在这艰难无助的时刻,还不是只有他一人可以依偎?
她不再搞不清自己是否爱他,相反,她很确定,自己已然离不开他。她半低着头坐着,一个人苦苦地思索着,这一刻风雪中孤零零的小屋显得十分宁静,他伸过手去捋她额前的乱发,她不曾发觉,任由他抚着。幽幽的光火中她侧脸的线条柔和而静美。
他说:“素弦,睡一会吧,天一亮我们就能下山去了。”
她眸光投向他,“裔凡,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咎由自取。”她的唇嚅动了一下,“其实……我……”
“我都知道了。”裔凡淡淡道,“你不要生裔风的气,他被娘宠坏了,脾气一上来任谁也劝不住,我已经严肃教训他了。”
“不,”她抬起头来,眸里已是泪光朦胧,“裔凡,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直起身来靠过去,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不,什么都不必说了。”他身子微微发热,散着淡淡的肥皂味道,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她已然泪流满面,却隐约感到一捧热泪决堤般的,从心底流过,这一刻千言万语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于是她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冻实的雪块从外面的房梁坠落,发出砰砰的响声,已是将近后半夜了,不知什么时候油灯灭了,她也已在他的怀里安然睡去。
昏昏沉沉之间一觉过去,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接近大亮,山里的清透空气从门板和窗缝中丝丝透来,她稍微有些咳嗽,却下意识地忍住了,发觉自己仍然睡在他的怀中。他靠在斑驳的木板墙上,就那么坐着打了一夜盹。她略微直起身来,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就把被子轻轻地拉起来,盖住他衣领的部分,他领口上别着一颗绛紫色的小星,扭到了反面,她伸过手去把星徽翻过来,须臾却有迟疑,生怕动作一大他就醒了,于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回头望着他熟睡的样子,不知怎的,眉间却掠起一抹愁思。
纵使,由不得心归何处,终究还是摆脱不开了。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脸上浮起一点坏坏的笑意,“你醒了?”
素弦面颊略泛桃红,掀开被子便起了身,又微一转头:“我们该回去了。”
他把大衣重新在她身上裹好,“山风大,穿严实一点。”
她摔到了脚踝,他本是要背她的,她怕他太过疲累,说什么也不让,他只得搀扶着她在山道走着,步子很是缓慢,早晨的山里静谧宁和,庙里的钟鸣从远处悠悠传来,虽然冬日里没什么景致,却令人感到格外平静。裔凡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素弦,昨天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这里离你进山的地方,可是很远啊。”
素弦道:“是一个好心的尼姑收留我在这里的,她见我醒了,便下山去了。”她并不想让他担心,就没有说出自己滚下山坡晕倒的事。
裔凡道:“这倒是奇怪了,昨晚山风那样大,她竟然还要离开。改天我定要去庵里多捐些香油钱,以示谢意。”
素弦道:“那位师父面相和蔼,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她说的话却又有几分奇怪,我怎么也体会不透。她称自己四处游历,却在波月庵里见过我和咏荷。对了,她还给我了一件东西呢。”她从怀里掏出那枚青玉莲花佩来,“你看,就是它。”
裔凡眼光蓦地惊异起来,拿过那枚玉佩,在眼前反反复复地仔细观看,素弦不解,问道:“有什么不对劲么?”裔凡拉起她的手,道:“素弦,恐怕这玉佩的主人,跟你我都颇有渊源,我现在必须要马上找到她。”
素弦更是糊涂了:“什么渊源?”
“对,”裔凡脸上透出无限的喜悦,“这个东西我在爹那里见过,一定不会认错,这是我娘的东西!”
素弦不禁也激动起来,“你是说,昨晚救我的那位师父,便是你的生身母亲?”
裔凡兴奋道:“一定是的,就算不是,她也会知道我娘的下落!”素弦不禁跳了一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忽而脚腕一痛,又不由得皱眉,裔凡赶忙揽住她的腰,责怪的语气道:“你啊你,倒是比我还兴奋些。”
不远处有人一声轻嗽,裔凡抬目去看,是一袭警装的裔风。他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望了他们一瞬,便转身往山下走了。
裔凡便唤:“老二,等等!”
裔风站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裔凡搀着素弦紧走了几步,说:“素弦行动不便,你要帮我把她送回别墅。”
裔风略扫了素弦一眼,说:“你就不怕她落在我手里,不安全么?”
裔凡平静地看着二弟:“我现在要去山里一趟,你这是将功赎罪。我先前对你说的,你铭记于心便好。”又对素弦道:“放心吧,我找到她问清楚事情,很快就去接你。”
素弦心绪繁杂,只是略一点头,裔凡郑重地对她使了个眼色,便拿着玉佩回身往山里去了。她扬着头望了他一会儿,没有看裔风,便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她走出了一段距离,觉得他似乎站着没动,心里有片刻的不安闪过,不敢回头,仍是往前走着,身后却有人大跨几步便赶上了她,冷声道:“你就这么走?走到天黑我们也下不了山。”
素弦登时便欲瞪他一眼,却在那一刹间忍住了,只小声说:“现在离天黑还早。”就径自往前去了。
此时的霍裔风也很茫然,他究竟该做些什么,他和她,已经到了一种怎样啼笑皆非的境地?他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路默然。然而,这一次的沉默,却比以往任何时候,心情都要复杂和沉重。
不久林世安开了辆三轮摩托车赶来,裔风将侧面位置让给了素弦,自己坚持走着回去。
到了别墅门口,林世安看见素弦脸色红得异常,忙道:“太太,您可是身体不适?”
素弦昨夜里受了风寒,今早又被山风吹到,已然很不舒服,觉得全身从内到外灼烧似的发烫,却也不愿给他们添麻烦,摆了摆手,“没事。”不料方一回到卧房,身子一歪,便晕倒在床上。
醒来时帘外又是夜幕笼罩,书桌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医生,白色口罩上方一对碧色大眼,素弦蓦地一诧:“文森特先生?”
文森特摘了口罩,走来将输液的细胶管调整了一下,笑道:“太太,您醒了,需要好好休息。”
素弦微一点头,“有劳您了。”又问:“我是发烧了么?”文森特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取了不锈钢医具盒里的温度计递过来:“太太,我需要再测试一下您的体温。”
素弦将体温计夹在腋下,想起裔凡去了波月庵,便问:“文森特,霍裔凡先生可回来过么?”
文森特点了点头,出门对女侍唤道:“麻烦你,请霍先生上来。”
裔凡匆忙赶了进来,素弦迫不及待地撑起身子,“裔凡,你找到那位师父了么?”
裔凡在床前一坐,神色有些凝重:“不知怎的,我将你描述的外貌特征描述给波月庵的师父,她们都说从未见过她。按理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倒是越发糊涂了。”表情略显失落,却浮起一抹笑容,握了她的手道:“好在你没事,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素弦安慰道:“没事的,等我好转一些,我陪你一块去,一定能找到她的。”
裔凡想了想,“也是,总说女人之间投缘,我这么直接了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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