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妆》第18章


了半晌,不小心将袖里的纸包拉破了,涌出一点药粉来。“不过是药,还要这么藏着掖着的。有什么了不起?”夏苹失望地说着,放了手。这一切,明娟小姐却在边上都看到了,她的丹凤眼儿意味深长地一笑,拿着陈洪授画的莺莺小姐绢扇摭了半张脸细声细气道:“怪不得嫂子那么讨哥哥的喜欢……可真是难为春丝姐姐了。”“明娟小姐……这不是……”春丝听了这话中有话,慌乱起来,可明娟心里像镜似的,就不说出来,也不听春丝的解释,把扇子拿开轻轻在夏苹肩上打了一下说:“走啊,还待着在这做什么?”主仆两个便一起经过春丝过去了,远远地小声说着什么。
可是这药是不能立马就吃的,因为第二天是老太太的生日,媳妇们除了吃饭陪着游园之外,都得是站着的,于是主仆商量,便在老太太过完生日之后再吃药堕胎。
第二天正好是个晴朗日子,都说天公作美,长老太太的喜色,大宴摆下来,可把许多的好东西都上了席,大都是些丰肥甜腻之物,吃得净馨发晕,只在辞席的时候,偷偷从袖里捻出几只青梅来吃了才略微好点。待到要出来的时候,全体的人都站了起来,熙熙攘攘,把六合门的两对边门一开,好堂皇的午时的光。云南的天气,室内外一凉一暑,净馨一见那明晃晃的光,刹那仿佛骨牌上的白板,炫目得生疼,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眼前,如勾线和晕染般一步步地把外头的景致描摹了。春丝见她神情不对,一阵担心,私下扶住,暗声道:“小姐,等一下还要到园子里看戏,得站着陪老祖宗,你要忍着点,过了这一关就好了。”净馨听了只觉得头轰的一声,冷汗直下,全身的骨节咔嗒嗒一阵响,她握紧春丝的手,咬了咬牙。
绿檀香(五)(1)
老祖宗过生日,自然选的是上等的戏班子,大老远地接过来,在这园子里只管锣鼓喧天,京胡铿锵,热热闹闹地把寿祝起来,后花园里已摆上了各式的蔷薇,拼成寿字。净馨站在那里,虽有大阳伞遮着,可光热却从四下过来,晒干巴一样,又热又烈。再加上这些热闹戏儿一阵喧吵,哪里受得了,只觉得腹痛如绞,簌簌地抖了起来。在后面打扇的春丝起先是觉得主子呆立得好好,后来见到不对,净馨脑后的镶八宝银蝙蝠花钿流苏竟像打秋千一样晃得不可开交,她赶紧扶着,把脚伸在她的裙下脚边抵着,却觉得少奶奶整个人都垮在了她的臂上,脚背上突然有热淋淋的东西堕下,一股血腥味直钻她的鼻子。春丝知道是小产了,吓得六神无主,已完全撑不住净馨的身子了,边上最近的明娟小姐皱了皱眉头,虽一直盯着戏台,但把扇子打得勤起来,但夏苹往这边一看,“啊——”地尖叫起来。
净馨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知道一切都完了,她睁开眼睛,见到的只有陶妈和自己房中的小丫头青儿,不见春丝。“陶妈……春丝呢?她在哪里?”“春丝被抓去受家法了……”陶妈小声说,“上头说她是贴身大丫头,知奸情不报,你的身子又太弱,家###出人命,但让她代主受过。而且不会让她再侍奉你了……”“不!春丝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啊……”净馨浑身直打哆嗦。“家有家规,方家大少奶奶,你是没办法的。你已犯了七出之罪了。”陶妈冷冷地说。净馨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一桶冷水从头淋到了脚,整个人像死了一样。
第三天,受尽刑罚的春丝在柴房上吊的消息传来,净馨已经心如枯槁,惦着贴身使女的尸骨无人可收,自己也下不得床,陶妈是方家的下人,年纪又大,怕接这种事不吉利,无奈,便把一干从娘家陪嫁的首饰从奁里拿出来叫小丫头青儿托人去做。可青儿嫌少了,净馨便又从头上拔下一只上等的翡翠青凤,哑着声儿恳求她,青儿才答应去找人。可是等到青儿第四天把春丝安葬后却带来一个可怕的消息,说是老太太在寿辰上受此侮辱,回来后不停地大骂淫妇、祸水,已经气病。而二爷已将诸事详拟,送人交付在远方的大少爷,只待他回来写休书休她。净馨听了,一下子如冰天飞雪,寒到了骨头里。
方家的下人瞅见大少奶奶出了这等丑事,在花园里立不住了,迟早得出去的,便都一边咬着耳朵,一边把大少奶奶这四个字从伺候的名单上剔了出去。青儿惦着少奶奶给她的钱物,不好明目张胆地丢开她,只是这房里,连扫地打水的仆人都惫懒了,万事叫她一个人做,她心里恼着,强压下来。只是对她有一应没一应的。这日早晨,净馨想吃个红糖荷包蛋,有气没力地叫青儿去厨子里叫一个。青儿心里澄明,知道除了一点剩菜,净馨哪里有得吃,她去了,只有被厨娘们取笑辱骂的份,便装作没听见,坐在外房的蚂蚱椅上搓五色的头绳。远远地听见里头净馨在悠悠地唱着:“青儿——青儿——我想吃一个红糖鸡蛋,这肚里绞得慌啊……”那声音凄苦飘摇,在青儿耳边缭过来缭过去,像喝汤时不小心喝下了一根头发丝,半截在舌上,半截在嗓子眼儿里。她现在装着不听就是想咽下去不理,可如何也是咽不下去,越忍着越慌,只有把它吐出来,叫她闭嘴!她于是定了定神,放下绒绳过去门口大声应道:“今儿没有红糖了!鸡蛋鸭蛋也没了!少奶奶要是想喝水,还可以给你温一下!”她话一说完,果然奏效,那边不出声了。青儿有一点担心,贴在门隔子上看了一眼,少奶奶慢慢地从枕上缩下去,滑进被里,面朝里面缩成一团。
天色,暗了下来,这几天黑得有些出奇地快,净馨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任月光抚摸着,房里没有点蜡烛,有一种暗淡的青色。她隐隐地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有男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净馨没有动,直直地躺着,她看见帐子动了动,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静静地看她,凭直觉,她知道那是她的丈夫。女子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地汩汩而下,帐子开了点,他的一只手伸进来握住她的脚踝,然后伸进她的裙里,慢慢往上,他的整个身体都上了她的床,她看见帐子上涨起月光如水纹般缭乱的波影,她深爱的男人就在她的身上,他是沉默的,在那深夜的空冥中幽幽地凝望着她。“听我说……明杰,我不是私通,我是被方胜害的,我的心是你一个人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不可能去爱一个那么猥琐的男人,明杰,你要相信我,求求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日日夜夜都盼着你,到我的身边来,明杰,求求你听我说,相信我……”净馨张着嘴,吃力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她的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虚弱,但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我是被人害的,方家的人已经不愿再听我的解释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是爱你的,我求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赶我走……”黑影默默地凝注着她,轻轻地伸出手来,突然极迅速地卡住了她的脖子,那么紧,快要让她窒息了,“你这个贱货,我那么爱你,你却趁我不在身边和人通奸,使我蒙受这样的耻辱!老太太说得对,有你这种杏眼水眸的女人都是淫妇,是祸水!”她看到他的眼里射出仇恨的光来,被羞辱激怒的男人,突然变得这么可怕起来了,像温暖的春水一样温柔的他,像羊羔一样柔顺地埋脸在她怀里的他,现在变得这么凶狠起来了……净馨绝望了,她合上眼受死,她的心,随着一线希望的破灭而化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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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檀香(五)(2)
方家所在的地方是滇南的水乡,有一条河就直直地穿过后花园,在那里面曾溺死过方家十四岁的二小姐明娇。如今,心如死灰的净馨也乘着月色来了,明杰是不会原谅她的,那个幻觉预示了什么她也明白,她默默地望着那条河,河上开了几朵小的睡莲花,有薄冰般飘浮的圆圆的绿叶,天是青蓝色的,月光莹洁,薄纱似的雾悠悠地浮在水面上……明杰是一定不会原谅她的,这件事她做得真的很可怕,她居然和下人私通……她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了。此时的净馨,着一身浅绿色的衫子,在清清的月华下,宛然水洗过的碧色,是梅子青瓷出釉的莲花,她默默地笑着,取下绿檀香,用一截丝带牢牢地系在颈子上,“明杰,我现在什么也不要了,我只带着你给我的绿檀香走,我害怕见你,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丑事,你若休我,我回娘家是再见不得人的,你若怜我,不光方家容不了我,就是你,也不会再爱我了,明杰,你在南洋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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