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城遗事》第17章


“孩子,你有这份正义感,妈妈很自豪。但是,你确定了解事情原委吗?你不懂药行规矩,也不懂药理,你的结论是别人告诉你的,他人的判断真的可以信赖吗?同行之间的角力赛没有规则可讲,里面可能藏污纳垢,事实真相、谁是谁非,你一个站在门外的人是很难看清楚的。” 
“难道,连你也赞成大哥的想法,坐视不顾吗!” 
“孩子,你不应该生长在这种地方,这本来就是一片肮脏的土地,任谁生活久了都会变得跟它一样,。我本不该不合时宜叫你回来,怪我控制不住对你的想念……你尽快回去吧,这几天准备一下,我让人帮你打点交通事宜。” 
“妈,我要过了年再回去。” 
“还有一个月多才是新年,不要耽搁这么久,你回去还要学习呢。一家人团聚不一定得挑一个什么节日,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妈这次能见到你已经了了一桩心愿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完成学业,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那也不急这一时啊,让我再留一段日子吧,我回来一次就得花几个月呀。” 
“所以,你更应该尽早回去。” 
“妈!” 
“不用再说了。你休息一下,明天开始收拾吧。” 
为什么今天一再出现阻碍他计划的事呢!父亲不许他回去,母亲催促他回去,大哥令他良心责备。难道他的计划真的只是一个不可实现的幻想? 
乔晋朴从药铺出来一个人朝西门走了去,然后进了一间小酒楼,角落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伸长脖子,终于看见乔晋朴了,于是就站起来示意,乔晋朴行了个拱手礼,双双落座并点了酒食。其时正当午市,熙来攘往,人声嘈杂,亦无人闲暇顾及左右。 
此刻安琳却正坐在只有一板之隔的包厢之内,她能透过纱窗观察到大厅的动静。她看到乔晋朴飞快地说着话,但是外面实在太嘈,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她心急如焚,把耳朵紧贴在墙板上。终于听到她盼望已久的两个字“琨叔”。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给她报信的小伙子,小伙子嘻笑道:“太太,我没骗你吧。”安琳继续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然后有断断续续听到“下手……死掉了……傻瓜……”她可以肯定他们在描述琨叔遇难的事情,乔晋朴果然与这件事有关系。那个男人,纵是隔了一层纱,那满脸的麻子还是明显可见。饭还没有吃完,他们俩就结帐离开了。安琳连忙跟出却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了。 
是夜,安琳没有听到乔晋朴回家的消息,询问他左右的人,都说不知道。而乔县成百的勾栏院,她又怎么知道他此刻在哪一间呢。她等着,茫然地等着他回来。他若是回来了,她该如何去质问他呢,所以她茫然。如若乔晋朴真的是主谋,她能恨下心报复吗?又该如何报复?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迷矇中仿佛看见满身沾满鲜血的乔晋朴正用怨恨的目光死盯着她。那曾经醉人甜蜜的笑脸在痛楚的折磨中变得丑恶扭曲,像鲜花经不住寒风的摧残那样一片一片地往下掉,顷刻间又幻化成一张青白浮肿被水泡坏的脸,双手被缚在背后的琨叔绝望地在水里挣扎,红筋密布的眼睛怒视着他的仇人……他的仇人,竟然是乔晋朴,谁能明白她内心的痛苦?手仞爱人的不忍、报仇雪恨的誓言拧结成一把利剪绞碎了她的心…… 
门被扣响,然后没有了声息。良久,一声迟疑的呼喊传了进来。 
乔晋雅正欲离开,安琳带着一脸疲惫拉开了门。 
“你……你哭了?” 
安琳凝望着乔晋雅——她所深爱的乔晋朴的兄弟,向往着另一副让她神伤迷恋的面孔,仿佛找到了温暖的依靠。她强忍不住泪水,倒进了乔晋雅怀中。 
晋雅完全没有心里准备,趁夜潜到嫂子的房间已经极大地考验他的勇气,如今两人敞开大门拥抱着,若被人撞见,他真是百辞莫辩。他腾出一只手把房门轻轻掩埋,舒了一口气,这才敢放心地抱住安琳。安琳在他怀中战抖着,她的每一下抽泣都加剧乔晋雅的心跳。软玉在怀,他第一次感受到拥抱住一个年轻女子的奇妙感觉,仿佛身处云端,妙不可言。 
安琳突然停止了哭泣,猛地推开他,慌乱地抹去泪水。 
“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她骤然而止的冷淡仿佛泼了乔晋雅一盆冷水,他呆立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我……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我过几天就要走了,你……”看见安琳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他都没勇气说下去了。 
“继续说呀。”她淡淡然开口。 
“我要回英国了,就这几天。你会和我一起走吗?”他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安琳终于有了点反应:“这么快?为什么?” 
“这是……我母亲的意思,我反对了,可是没用,她不听我的。” 
安琳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晋雅小心翼翼地问:“你还会跟我一起走吗,安琳?” 
“一起去哪里呀?”一把低沉的嗓音在晋雅背后响起。 
晋雅全身麻掉,僵立在原地,脖子像生了锈的螺丝,艰难地向后边一点一点地转动。 
月亮下,乔晋朴一副狰狞的面孔格外可怕,双目射出令人胆寒的凶光。 
晋雅吓得全身哆嗦,哀声呼喊:“大哥……” 
乔晋朴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这就是你对大哥的回报吗!”他将他拎起扔出门外,狂吼:“滚!”粗暴地把房门关掉。 
乔晋朴红着双眼,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喘这粗气,背脊不停抖动。 
安琳惊愕地盯着他,不自觉地向后退。 
“晋朴……你不要这个样子,很吓人……” 
“你这个贱人!我连命都不顾地保护你,爱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乔晋朴捉住她孱弱的双肩,手指深深地陷入进去,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安琳痛得发不出声音,嘴巴无力得张着,失去了血色,冷汗浸湿了发梢。她承受不住双肩疼痛,昏厥了过去。 
安琳的身躯轻如薄纸,仿佛失去了灵魂的重量。晋朴骇然,急托住她下沉的腰肢。 
“安琳——”他失声痛呼。回声空转,和着沉重的喘息,集结成压抑的气团。无人响应,落得他一人孤单地自救。 
美丽而苍白的脸庞,淡如玉兰,被惜花人痛心地捧在手心,爱抚、怜爱。 
安琳本能地蹙了一下眉,在乔晋朴看来却是个厌恶的拒绝,刚才所有怨恨猛然再次攻陷他的理智,然而这一次或许来势太汹汹,或许他已经严重受创,无力招架,感到疲累到极点,不能思考任何问题。他所迷恋得几乎不能自持的娇躯,毫无生气地搭在他的臂弯里,像搭着一件轻软的薄衫,然而他却觉得从所未有过的沉重,连这轻轻的重量都不能承受。他垂下双臂,安琳温软的腰肢在他手臂上滑过,如流水般落下。她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襟,竟使他失去重心一同跌落…… 
乔晋雅踉跄跌入床中,无数片断在他脑海中回放,他惨痛地撕拉自己的头发,他想大哭一场,但夜太静,夺去他释放的勇气。 
阴暗处突然响起悠悠的声音,像幽灵般阴柔无力,那声音拖得很长,说道: 
“你去哪里了——” 
乔晋雅血红的双眼惊恐地瞪着那个从阴角处浮出的白影。 
“母亲!” 
那只黑乎乎的猫从二太太手中一跃而下,龇牙咧嘴。 
晋雅吓得连忙后退两步。 
“一只猫就把你吓成这样?”二太太仍是冷淡的腔调。“可你却有胆量勾引晋朴的妻子!” 
“妈!我明天就要回去,马上就回……” 
二太太挥掌打掉他后半截要说的话。掌下热辣辣,犹如烧红的烙铁。 
“没出息!”二太太牙缝里吐了这几个让乔晋雅伤心的字出来。 
“你哪儿都不能去。”一句话仿佛宣判了他的死刑。“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明白了吗?” 
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淡出。 
窗敞开,寒风肆无忌惮溜之入屋,帐帘霍霍生响,映在墙上幻影迷离。 
安琳不禁打了个冷战,发觉自己竟睡在冰冷的砖板上,她试图撑起身子,却忘记了自己的两肩几乎死去,她再次倒回地上。她慢慢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晋朴呢?” 
这时她才感觉到身体异常沉重,乔晋朴竟趴在她的腰间睡着了,感觉像是被一块能发出热量的柔软的大石压着,很重,但很踏实。 
她吃力抬起一只手臂,用指尖轻轻拨开他额前的乱发,现出两道倔强而不安的浓眉。 
她淡笑着,安详得仿佛是欣赏自己的孩子。 
“孩子”终于睁开了眼,却吓退了“母亲”的笑容。 
“你醒了?”安琳问,仍然心有余悸。 
晋朴的眉心拧得很紧很紧,不知是一时不能适应房内的光还是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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