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弃地》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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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鸟随鸾凤 。。。 
他们都说1944年是一个好年份。世界战场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德国人终究没能跨过英吉利海峡,也没能打服了苏联。意大利人连北非都搞不定得召唤德国人帮忙更不用说了。武运长久的日本海军在太平洋上一败再败,连山本五十六大将都见天照大神去一年多了。
黄敬仪看着各大盟国报纸上的通篇喜讯,心里丝毫没有一点儿宽敞。他担心着:是不是整个地球只有中华民国的抗战形势没有变得更好?怎么各国人民都有斩获,只有中华民族在苦苦挣扎?国统区还那么小,日本兵还那么多,驼峰航线上拼死拼活运过来多少东西都跟正午时候把水泼旱地里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太平洋那边反攻有望的美国麦克阿瑟将军跟尼米兹将军雄心勃勃且信誓旦旦。在中国境内的陈纳德将军也不甘心闲着:大张旗鼓地要反攻日军。且将军为人慷慨,开金口要给驼峰航线护航。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更有泛美航空锦上添花,愿意再派飞机前来助阵。
然诸般好事加在一起,总落实在一个“油”字上。
飞虎队本领通天,但是变不出油来。
黄敬仪有点儿恍惚:抗战大业就像个无底洞,无论他们填进去多少人,多少飞机,都永远都不会满。
邦德盘算着手里的飞行员名单,开始揉太阳穴。
运油!运油!运油!
油是头等大事!
章素节机长面无表情地坐在去拉油的飞机上,听着螺旋桨嗡嗡地转。他身边学国文出身的韩峰眠先生刚刚荣升副驾驶一职,今天头次上飞机。这人几乎战战兢兢地看着机长上级,诚惶诚恐的手脚完全没有地方放。
机舱里一片尴尬的寂静,报务员偷偷乐:瞧机长那满脸不乐意,好像掀开盖头看见了个丑媳妇。
章素节很想叹气可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再皱皱眉头这孩子就要给自己跪下了。
想起来新任机航长陈定睿先生的殷殷叮嘱:“你得耐心教他。我看没问题,鸟随鸾凤飞得远。你再教不出来就彻底没救了……”
章素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鸾凤,他就知道这几个飞行员招来就是彻底没救的。
然这是他洋爹和总经理两边的意思,陈定睿这老实头已经认了账!让章素节还能说什么?
昨天在家越说越气,邦德“砰”的一声当着一家老小摔门进屋。吓得萧观音捂着章素节的嘴把他拽回屋,直劲儿的数落他忤逆不孝。气地章素节有苦说不出。
忤逆不孝就得认下这壶醋钱!
章大少爷耐着性子交代韩峰眠:“别紧张。以前不是教给过你们么?这是高度表、这是油表、这是水平仪……哎……你摸杆的时候手别发抖啊。”
韩峰眠脸都吓绿了:“我……我怕摸错了,飞机掉下去……”
28、鸟随鸾凤 。。。 
章素节仰望了半天苍穹,叹口气:“不会掉下去的,还没飞起来呢……”
韩峰眠颤颤巍巍地摸过操纵杆,留下一道冷汗的痕迹。
章素节要发疯!
天知道他就要带着超载货物的陈旧飞机飞跃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而他的副驾驶今天以前连飞机都没坐过。这学中文的孩子饱学史书可是不懂液压的基本原理。
青天白日,好不荒唐。
看着他副驾驶哆里哆嗦的孬种样子,章素节想把韩峰眠踹下飞机去。
起飞之前,章素节破天荒地学着邦德的样子在胸口画十字、做深呼吸。
航线依旧是昆明—达姆达姆—汀江。
起飞的时候这个副驾驶是帮不上忙的,当然你可以说他全程都帮不上忙,也没人指望他能干点儿什么。章素节骂着娘的希望这孩子过驼峰的时候别被吓尿了就算谢天谢地。
无线电里塔台通报前方天气晴好,机航长陈定睿身先士卒已经带着一只菜鸟飞过去了,你让章素节还能说什么?都知道少爷今天脾气违和,报务员简直用巴结的声音通知他:没有接收到任何日军截击的讯号。
章素节决定不再看他的堵心副驾驶。
他试图给自己宽着心,说:没关系没关系。你看我还碰到了这么多好事情:今天万年冰山泰勒机长今天破天荒的有了点笑模样,据说泛美会派新的美籍机长过来助阵。萧观音昨天笑嘻嘻的告诉他她已经喝足了一年的补药,中医说再吃几个月就能大见好到时候有个孩子也不是不能。
然后他忽然呵斥:“加速时不许碰刹车!”
韩峰眠吓得一哆嗦,低下头,豆大的水点儿落在了熨烫笔挺的制服裤子上,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章素节近乎恶毒地想:难道穿上制服,就能当个飞行员了吗?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们迅速地掠过跑道。
三月的昆明已经是春光潋滟晴方好,机场的空闲处早开满了一丛丛不知名的山野鲜花。惊鸿一瞥下,尽是极娇嫩绚烂花朵,一片一片自顾自开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但是他们速度太快,只一瞬间就错过了那些青葱的、近乎稚嫩的颜色。
章素节轻轻的叹了口气,反手握了握韩峰眠汗湿冰冷的手掌,说:“别害怕,我慢慢的教给你。”
看着身边这个脸色苍白的孩子,章素节想:这不是他的错。
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难道这是我的错??
谁都知道让这么个人来当飞行员是丧失理智!
正驾驶气鼓鼓的,副驾驶战兢兢的。机舱气压诡异,报务员咬着嘴唇盯着无线电不敢吭声。
起飞很顺、横断山脉过的也很稳,没有日军截杀,这种天气几乎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韩峰眠的脸上也慢慢恢复了人色。 
28、鸟随鸾凤 。。。 
章素节到底不是挤兑人的主儿,他试图安慰他:“你看,其实没关系……前面是喜马拉雅山脉,气势磅礴,景色优美……”
韩峰眠记得那天机长话音未落,他们就一头扎进了景色优美、气势磅礴的漫天狂风暴雪。
巨大的C43被鹅毛大雪、冰雹和狂风包围。刚刚作别了昆明的人间春(那啥,这都口口,俺如同章素节一样无语)色,韩峰眠瞪大了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巴掌大的雪花。哦,那不能叫“雪花”。一片片甚至一团团巨大的白色的冰雪向飞机劈头盖脸砸过来。随之而来还有不间断地“乒乓”声音,好像千百愤怒的人群企图用石头毁灭这个脆弱渺小会飞的铁壳子。
报务员在跟无线电罗盘拼命企图确定航线,韩峰眠惊恐地看着机长,章素节牢牢地把着杆,甩出一句:“是冰雹。”语气淡淡地好像他正坐在烧着壁炉的温暖家里。这个倒霉地方当然不是温暖的家里。机舱外的温度迅速下降到了零下四十。舱内的温度也急速地下降。
根本没有能见度,机长在做全仪表飞行,副驾驶在哆嗦着掉眼泪。
剧烈激荡的气流把飞机猛然掀到8000米高空再一把摁回4000米。一瞬间会有失重的感觉,刹那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控制,血液在人的身体里乱窜。在这么生死边缘的时候,飞行员会头晕,呕吐,甚至失去知觉。即便忍住了一遭,第二波甚至第三波疯狂气流也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冒出来,挑战人体能容忍的极限。
章素节忍住缺氧带来的微微晕眩,他想:这么接近极限的折腾,大概考验的不是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而是机组的运气吧?
经常飞驼峰的美国人把这个叫:上帝之手。
其实也对,中国人常说天威难测也是:翻云覆雨……
如果你认为:生存还是灭亡,由至知至善的神来决定,也许可以更加平和地面对命运的结果。
邦德说:信仰从来不能改变人的命运,它只能让人接受地比较坦然。
章素节没工夫说这个。
当时高度表指针疯狂的旋转,水平仪晃动到让人头晕。无线电彻底失灵,报务员挣扎着爬过来帮机长含住氧气喷嘴,并且遗憾地通知他:“咱们已经迷航。”
韩峰眠连氧气喷嘴都含不住,蜷缩在一边几乎把肝都呕了出来。
章素节牢牢地把着飞行把杆,盯着仪表,一动不动。韩峰眠吐脏了驾驶室和仪表不要紧,飞行姿态不要紧、甚至迷航暂时也不要紧,反正现在的风速大概已经抵消了航速,他们几乎悬停在高空。
满天风雪里他努力分辨着螺旋桨的声音,全部心思都在控制发动机不要在这鬼天气里低温停车。
一个人把能吐的都吐出来之后,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28、鸟随鸾凤 。。。 
机舱外面,旋风呼啸,噪声都能撕裂人的耳膜。但诡异的是,韩峰眠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砰砰”的跳,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内脏统统都吐了出去,就剩下一颗心,就剩下一颗心还在。
机舱前部的玻璃上凝结了厚厚的冰雪,偌大的机舱让人错觉是个白色的棺材在高空悬浮。韩峰眠忽然迫切地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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