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谣》第69章


外头守卫的乍一看竟是谭锡白回来,吃惊之余,赶紧去禀报,谭蒋二人不知情形如何,只听见里头的喧嚣之声一阵盖过一阵。过的一会儿,只见曹四通,洪德高,张少久和徐金地一起出来迎他,那徐金地刚刚在里头表明过陈寿松有意立他为帮主,几个堂主都不肯采纳,这时候见了谭锡白回来,如捉到一根救命稻草,喜上眉梢。另外三人虽然脸上也是喜色,但想的却是有了谭锡白回来主事,必就不会容着这外人在这胡言乱语了。
几人入了内堂,曹四通说,“谭先生,你们这些时日,都是去哪儿了?怎地帮主没和你一起。”谭锡白说,“帮主已殡天了。”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虽然这些日子他们不照面,早已料到是出了意外,但听得谭锡白亲口说出陈寿松已死之事,想他毕竟是一帮之主,不禁唏嘘。月银早听石万斤的话,唯恐有人再泼锡白脏水,说道,“谭先生也中了一枪,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岛上养伤。”曹四通见谭锡白此刻果然是有病容,虽不知道这一枪挨在何处,但想来也是受伤不轻了。
洪德高道,“既然老帮主不在,咱们就请谭先生上座,来主持吧。”谭锡白看着曹四通张少久两个欲言又止,已是会意,说,“我只是以老帮主的义子身份主持,既说了不参选,就不会参选。不过是有几句话老帮主临终时的话,要交代给各位。”听他口中说得“有几句话老帮主临终时的话,要交代给各位”,几个堂主心中俱是一凛,想来徐金地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口口声声老帮主要传位给他,谭先生是证人,莫非果真如此?若谭锡白真是这话,他们可抵赖不得了。谭锡白说罢,看看徐金地,又看看三个堂主,朗然道,“陈老帮主的意思,这帮主位置,还是由……”
众人屏息听着,阿金更是心跳如鼓,想着日后上海黑帮中最大的就是自己,圆了自小夙愿,几乎按捺不住。
“我接任。”谭锡白尚未说完,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女声接口,循着这声音瞧去,才注意到谭锡白身畔一直悄然立着一个女子,着一身细绿格子旗袍,煞是端雅秀丽。除几个堂主见过,认得是蒋月银,余下人均不知她是何身份,只以为一个年轻女子,竟口出狂言,说自己就是帮主。
这一下大自是出了所有人意料,或三个堂主之一,或徐金地,或者哪怕谭锡白反口接任,于情理上皆说得通,但诺大一个兰帮,由一个二十不满的小姑娘接任,算是怎么回事呢?不禁都齐齐盯着。
月银原只挂心,只望别让锡白再逢风波,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来。说罢了,方才觉得这一句话的效力。不过话一出口,便是覆水难收,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道,“各位或许不认得在下,但蒋月银的名字应当听过。我有幸得老帮主抬爱,蒙他老人家看得起,已将帮主之位交给了我。老帮主说这话时,谭先生也在一旁,不错吧?”谭锡白只比旁人更加意外,既不知她如何打算,但见话已至此,若自己反口,只怕众人难再饶月银,也只得顺着说下去道,“是如此的。”徐金地大出所料,道,“谭先生,老帮主不是说了,传位给我的?”谭锡白莫名其妙道,“有这个说法吗?这个我不清楚啊。”
底下人见了如此,议论一阵,徐金地手下有人问道,“咱们都知道谭先生和蒋小姐关系匪浅,谭先生自说不再竞议帮主,便将自个儿的女人抬在面上,我们怎知道不是二位唱的双簧戏?”。
月银冷笑说,“什么关系?谭先生与我婚约已解,报上刊的明明白白,这位仁兄不识字么?”曹四通心里原也有这个怀疑,见那人说了出来,便圆场道,“也不是质疑蒋小姐,不过刚刚这徐先生也说得了帮主口谕,如今蒋小姐也如此说,我们不知该信谁便是了。”月银道,“曹堂主要证据是不是?”说着将怀中的地契拿出来,拿在手里,说,“老帮主的岛契在此。这是老帮主临死前一刻交给我要我以为证的,各位自可去勘验真伪。徐先生,你说老帮主有意于你,你又是什么证据?”
徐金地道,“老帮主出海之前不久,曾经约见我,已透露传位之意。”月银道,“你说老帮主约见你,谁能证明?”徐金地说,“有录音为证。”便命人将磁带拿来,原来那一日和陈寿松吃饭,徐金地已悄悄将两人的对话都录了下来,虽也知道做这等行径来争帮主之位,的确是不怎么光彩,但按着神木的意思,只是有备无患,万一将来兰帮中的人不肯承认,他便能拿着这份证据来做筹码。徐金地既在谭锡白手上吃过一次录音的亏,便也应许。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众人听着录音机里,陈寿松和徐金地的对话之间,果然颇有勘验徐金地的意思。
录音放完,徐金地说,“诸位听见了,老帮主问过我对于兰帮的现状有何看法,将来有何打算。若不是他有意将兰帮托付给我,不会问我这个的。”月银道,“老帮主素来爱才识人,这一个月徐先生在桃园帮做的风生水起,老帮主邀您来聊一聊天,那也没什么奇怪。徐先生既然也是帮会中的人物,你们聊天,自然会说一说帮会的前途,这里头老帮主不是也对桃园帮中的事,跟您指点过一二么。”她一番话说的倒也合情合理,那日徐金地与陈寿松相会,虽然意思明白,但“你来做兰帮帮主”这句话,陈寿松的确是没有说出口。如此,若就着目前录音的内容来看,月银说的也是一条说得通的解释,徐金地转口道,“蒋小姐既如此说,那么老帮主给您地契,也可以解释为老帮主喜欢小姐聪明伶俐,送您的礼物。”月银笑道,“这可是徐先生孤陋寡闻了。老帮主喜欢我,送我一两件衣服首饰,那也够了,何必送我这么大礼?这岛子可不单是一块地那么简单,平日里能够跟着老帮主登岛的,除了谭先生和过世的老帮主女儿,连三位堂主也不能,老帮主这第一次带我上岛,又将岛子给了我,竟只是喜欢我聪明伶俐?”她字字珠玑,驳得阿金哑口无言,只冷笑道,“也许不是老帮主给的,是你们二人抢下的呢?老帮主身死,为何谭先生和蒋小姐完好回来?又怎么偏在今天回来?既是无人知道的岛子,别人如何找得着?”
月银听他指责锡白,只恐旁人不明所以,就此信以为真,只听锡白说,“徐先生说得对,你怀疑我二人也不错,只是没有证据的事,您当着真么多人的面,散播这谣言就不好了,只请徐先生告诉我一点,我为何要谋害老帮主?夺位?不竞帮主的话是我自己亲口说的,反倒是老帮主心下不愿,几次劝我,此事三位堂主也都知道,可是如此?”洪曹张三人素来也信服锡白,兼之不喜徐金地尖刻,两人对峙,自是站在锡白一边,纷纷力证不错。锡白笑道,“徐先生眼里,谭某可就是个糊涂人,要做这百害无一利的事了?”徐金地声势既落了下风,又道,“谭先生不是糊涂人,可是咱们帮主就糊涂么?选蒋月银为帮主,她又何德何能领导这么一个大帮?”月银见他至今纠缠,说道,“我便无能,选不选我是老帮主的意思,服不服我是兰帮弟兄的意思,与徐先生一个外人又有何干?”冷眼瞧着徐金地道,“徐先生原不是跟着伊藤茂手下做事么?怎么,如今伊藤死了,您无路可去,就来我兰帮骗吃骗喝么?”此言一出,举众哗然,伊藤是军情特务,这件事在他死后方风传出来,如此说,这徐金地如今势力,皆是仰仗日本人得来的了?
这话只说的徐金地哑口无言,盯着月银,已是怒气澎湃。原来帮众众人虽说不少目不识丁,但家国大义却非不明,徐金地今日前来,一向咄咄逼人,全无大家风度,已是不少人不满;如今听了他做汉奸的话,便纷纷嚷嚷,要他滚出去。锡白示意众人噤声,对阿金说,“徐会先生这些日子与帮主多有交往,我是知道的。想来是徐先生年轻,错了意,也难怪他。徐先生,接下来便是我帮中内部之事了,若您再无话,就请便吧。”事到如今,徐金地再无立足之地,已知事不可成,见锡白给他台阶,忍气抱拳,只得带着一干人走了。
阿金走后,月银心道,如今只要逼走阿金,也不要锡白做这帮主,余下的,他们三个怎么分,怎么说,便全不想干了,说道“曹先生,张先生,洪先生,其实老帮主作此安排,我也十分为难,也不明白老帮主为什么要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来管理兰帮,只不过当时老帮主命在旦夕,我违拗他的意思,只怕他不能瞑目。如今帮中怎么安排,我只听谭先生和三位堂主说话。”这三个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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