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谣》第71章


就得随时防备他们暗中下手。”月银道,“拖到什么时候?锡白,我这帮主总不能这样一直做下去吧?”锡白说,“你不想做,当时说的信誓旦旦,连我都疑心陈寿松真的私下交待你了。”月银缠着他说,“就是不能让你再淌混水。”锡白接口说,“月银,你有没有想过,真的做下去?”月银一怔,说,“什么?”锡白道,“你已得罪了日本人,退下来,日本人对付你就更无忌惮。与其如此,不如拿着兰帮帮主的身份,是层保护。另者,兰帮也的确需要一个帮主,我想过,这个帮主你来做是最合适的。”月银糊里糊涂做的帮主,这些事却从来没有想过,经了锡白如此一说,心道,兰帮在上海是好大一股势力,若然放在一个心术不正的手上,或者和日本人联合,或者欺压百姓,倒不如就在自己管辖之下,做些正经买卖,既于国民有益,也能将帮派发扬大了,只是自己全无经验,乍一下便要统领这么大一个帮派,当真可行么?问锡白说,“我能做吗?你为何的这样说?”锡白道,“老帮主的遗言虽说是咱们杜撰的,可眼下既说了开,众人也信服,那三个堂主虽说各自谋算,不过也是跟着兰帮一路起来的,若你领袖有方,他们自会全心,也皆有可用之处。”月银笑道,“你还漏了一样呢,谭先生的提点。——你如此说,我也只好一试了。”
第二日早回到兰帮,几个堂主便将帮中大小事务和她汇报,月银虽是用心听着,一时之间也记不下这许多,不打紧的,就暂且按着老帮主在世时候的规矩办。张少久说,“蒋帮主,别的事可以暂缓,但您上任,理当办一场大宴,上海几个较大帮派的帮主,还有咱们原先在商界,军界,政界和文化界的这些关系,都要请来。”月银已听锡白提过,三人之中,张少久绰号八面笑爷,最善交际应酬;洪德高人称四臂阎王,好勇斗狠,计谋不足;曹四通老谋深算,面上不露声色,自号藏金山。眼下张少久提的,正是他份内之事,也便首肯,由着张少久去张罗。
洪德高又说,“原本商议在苏州一地设立分堂的事,老帮主还没最后定夺,如今这事的筹划也差不多了,请蒋帮主拿个主意。”月银问,“在苏州设立分堂干什么?”曹四通说,“咱们兰帮如今做大,除了上海,也想着在江浙一带扩展。苏州物阜民丰,早几年老帮主已经在那边办下一个绢丝厂,这几年经营的也不错。分堂设立之后,便在这个绢丝厂的基础上,通行与洋人的绸缎买卖。这件事一向是我在经手,近几年生意上了轨道。”月银说,“老帮主的意思呢?”曹四通说,“这件事老帮主自然十分赞成。”这时候听得张少久说,“曹堂主,是十分赞成还是不反对呢?在苏州设立分堂,原本就是你鼓吹起来的。老帮主其实没有多少扩展到外地的意思吧。”曹四通道,“但这几年发展下来,成效斐然,你不见老帮主已经转了态度么?”月银眼见两人唇枪舌剑,心想陈寿松已死,且不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已说不清了,眼下既然自己做了帮主,什么事都按照陈寿松的规矩来,那是自己先把自己变成了傀儡。说道,“曹堂主,我看老帮主尸骨未寒,设立分堂的事不妨缓一缓,但这贸易你可以先做。你只以绢丝厂的名义与洋人接洽。”又对洪德高说,“洪堂主,眼下另一件要紧的事就是查明杀害老帮主的凶手。这件事我交给你去办,可以吗?”月银眼下曹张二人均已分得任务,初登位的,既不了解三个人为人如何,也不愿显出厚此薄彼,便是尽可能将一碗水端平。因而查询陈寿松死因一事,便交给了他。洪德高接令,说,“帮主放心,老帮主含冤而死,这件事大伙儿心中均是义愤,我就是将上海翻个底朝天,也誓将这人找出来。”月银看他已是起了性子,唯恐做的过火,说道,“洪堂主,查询凶手虽然要紧,不过也别乱伤无辜。倒让老帮主亡灵不安了。”
三个堂主走后,月银又将这三人手下的一干头目招来见了,眼见一个个凶悍汉子,从今往后却都要成自己手下,只觉得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惨案
几天后,张少久将宴请的事情安排妥了,请月银过目。月银看那名单上上百号人物,不少都是过去在报纸上才见过的名字,被按着地位资历排了二十张桌子,月银既不认识他们,对这论资排辈的门道也不精通,便由着张少久去安排。
这件事安排已定,洪德高暂无消息,曹四通亦去了苏州,月银见帮中无事,想她和谭锡白脱险返回,靠的都是何光明的救援,自己回来之后,还尚未谢他。这一日便得闲来了柳林码头。众人见她来了,一口一个月姑娘叫的好不亲热。周嫂说,“我们还说要去给报个喜呢,姑娘就来了。”月银道,“怎么,有什么喜事了?”周嫂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还多亏姑娘呢。走,我带姑娘去一看,就明白了。”说着领月银上了何光明的小楼。只见屋子中崭新的陈设,鸳鸯衾,新打得红木家具,已多了好些个家的味道。月银看着窗户上贴的大红的喜字,笑道,“原来是五爷要成婚了。”周嫂道,“你猜新娘是谁?”月银想了一想,这帮中的女人原本不多,大多数又都是帮众的家眷,思来想去,说了两三个名字,周嫂皆是摇头,只好道,“这可难倒我了。”
周嫂正欲张口,只听得有人上楼,说话间,何光明于劲松二人,连同一个女子一并走进了屋内。月银见那女子,不觉吃惊,没料到这新娘子竟是她狱中那疯女人韩秀姑了。眼下她打点整齐,换了紫云锦的绣花旗袍,头盘高髻,竟是楚楚动人。韩秀姑看着她,只是痴痴笑着,何光明却登时红了脸庞,煞是不好意思。于劲松笑道,“五爷的媒人来了,可不要谢一谢么?”月银拉了秀姑说,“原来是我们秀姑做了这五太太啦。”韩秀姑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只对着月银笑,也不说话。
于劲松笑说,“都是姑娘的好主意,秀姑来了之后只管我们五爷要四毛,谁劝都不听,五爷找不来四毛还给秀姑,只好……”周嫂接口说,“只好和秀姑一起再生一个四毛。”何光明听了这话,越发不好意思,殊不知是他少时入狱,如今年过四十,却未婚娶,也没有机会交一个女朋友,谈及婚嫁,仍如少年人一般了。
笑过,月银道,“什么时候成婚?”周嫂道,“要不是姑娘前一阵子失踪,这会儿已经成亲了。眼下姑娘回来,那便是越早越好,日子就在明天。五爷正准备给姑娘派喜帖去呢。”月银想想道,“是请了算命先生看的日子么?”何光明说,“弟兄们都是粗人,也不讲究这个,不过一起热闹热闹。”月银道,“既如此,我今日来了,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晚上。和五爷说句实话,明日晚上是兰帮中的宴请,我脱不开身。”于劲松说,“对了,这件事我们也听说了,好诧异呢。陈寿松竟找了你做接班人。”月银心想这件事他们虽不用瞒,但未免节外生枝,却也不必要刻意解释这中间的由头,便说,“可是一个苦差事呢。”于劲松说,“人人都巴不得做这个上海头一号帮会的帮主,到姑娘这儿,可是成了苦差了?”何光明道,“月姑娘和咱们一般,只爱逍遥自在,依我说,理着那么大的一份家业,的确是件苦差。今天晚上,月姑娘得好好喝几杯。”
余下半日,月银和周嫂便帮着秀姑梳妆打扮,余下众人自去安排酒席。好在日子只提前一天,一切东西都是就绪,也不手忙脚乱。众女人张罗忙活,到了晚上掌灯时分,议事厅已是张灯结彩,何光明穿了大红马卦,韩秀姑披着凤冠霞披,一派喜气洋洋。于劲松年长,便任主持;又因两人结识源于月银,韩秀姑又是月银所救出狱,便请了月银做证婚人。
笑闹声中,周嫂搀扶新娘在堂前立定,于劲松吼一嗓子“新人一拜天地”,何光明和秀姑已经磕下一个头。这时何光明等人均是请月银上座。月银道,“这怎么行。我这点年纪,你们把我当作高堂拜,我可怕折寿呢。”何光明道,“你是秀姑的识字老师,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是高堂,那也理所当然。再者姑娘的大恩,于我光明帮众人就如再生父母,今日拜你一拜,更加顺理成章。”说着强按月银就在椅上坐了,于劲松道一声“新人二拜高堂了”,何光明和秀姑已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再一声“夫妻对拜了”,秀姑只见月银起身,就要向她又拜,周嫂赶紧扶着她说,“错了错了,你的丈夫在这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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