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第2章


珠儿和迎春面面相觑,大感奇怪。眠云拍了拍珠儿的手臂,“好了,我要回去了。”径自走了。两人回到厨房,一闻到饭菜香气,更觉得饥肠漉漉,珠儿先抓了个鸡腿咬了一口,冯妈笑道,“饿死你活该,谁让你玩到现在才回来。你和眠云两个,粘在一起就分不开。”
珠儿口齿不清说,“也不过说了一会儿话。”转脸问冯妈,“你说,老爷喜欢四太太多一些,还是五太太多一些?”冯妈白了她一眼,“五太太才进门,现在怎么知道?”珠儿嘁了一声,“知道谁还问你,就是要你猜一猜,我看是五太太,人又年轻,性情又温柔。”迎春插口,“四太太也很年轻啊。”珠儿撇嘴,“可是性情也太古怪了,我要是男人,才不会喜欢脾气这么怪的女人呢。”
大家都笑起来,“可惜你不是男人。”冯妈叹了口气,“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给人做小,怎么能不委屈。她心里苦,又说不出来。”迎春感到一种莫名的愁恻,眼前晃来晃去是四太太那含颦的双眉,忧伤的眼神,和空茫茫的表情。
第2章
正如翡翠所说,在何家的日子过得极快,过完重阳节,迎春回了一趟家,将用手绢包得整整齐齐的五块钱交到母亲葛二嫂手里,葛二嫂拉着手女儿的手不住地问,“好像瘦了,累不累?有没有人欺负你?”祖母则免不了告诫,“出门不比在家,凡事多留点儿心,要懂得看人眼色。”
晚饭桌上有鸡蛋,在葛家只有年节的时候在看得到,素来都是留给祖母和小弟的,没有迎春的份儿,今天却一家人都往她碗里挟,而迎春却早没了当初的馋涎欲滴,心有所感,嘴里更辨不出什么滋味。好在弟妹七嘴八舌地问,迎春只略略怔忡了一会儿,回过神,开始给他们讲一些在何家听到的新奇事。
到了晚上,母女同榻,更有说不完的话,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迎春就得回去,母女两个都哭,葛老太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哭的,要是想家,就常回来看看,要不,就叫你娘去看你。”
迎春回到何家不到十点,离开中饭的时间还早,冯妈便说她,“你不用那么着急地往回赶,看看弄得满身的土,一脸的汗,这是何苦来。”迎春道:“原是请一天假,再耽误就不好了。”冯妈笑道:“你这人心也忒实,你看看哪个回家不是呆个两三天,就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迎春笑道:“那你还不夸夸我这个好孩子。”
冯妈正待说话,却见珠儿进来四处翻动,便问:“你找什么?”珠儿道:“那套吃蟹的家什,银的,上次还用来着。”她指的是一套吃蟹的银具。冯妈道:“你忘了,上次三太太拿走就没还,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还不如我。”珠儿这才想起,哼道:“借完了也不想着拿回来,人家要用的时候怎么办。”冯妈道:“是四太太要用么?”
重阳前后,正是蟹肥时节,早有人送了十几篓大闸蟹到何府来,母蟹肉肥膏满,公蟹肉厚壳硬,煮熟分外鲜美,一场蟹宴过后,还余下几篓就给各房分了,四太太素来不喜海味,却独爱吃蟹壳里的紫膏。珠儿道:“是啊,眠云来借,我叫她自个儿管三太太要去。”说着就扭身出去。冯妈对着迎春笑道:“眠云哪里肯张这个嘴,就是四太太也不肯的。”
没隔多久,一天傍晚,三太太房里的晓莺来说,“上次的蟹挺肥的,三太太叫我再拿一篓回去,你们再给做个蟹粉菜。”她穿了一件银杏色闪光印花缎的短袄,豆绿春绸的散脚裤,风姿楚楚地靠在门边,倒不像只有十五岁的样子。抬手挥了挥粉红绸手绢,小声嘟囔,“这烟真呛人。”
这几日何家来了亲戚,是三太太的堂兄一家,而五太太又有了身孕,饮食都要特别准备,厨房里忙得头昏脑胀,珠儿早来就气不顺,哪经得晓莺再来聒噪,当下斜了她一眼,冷冷道,“说好一家一篓,早就分完了,怎么这会子还来要。”
晓莺被她堵了一句,无话可话,又问:“那新鲜的嫩笋总有吧,就做个虾子炒笋片吧,那边客人还等着呢。”珠儿头也不抬,“五太太要吃鱼面,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呢。你等我做好了再说吧。”这鱼面要拿活青鱼烫熟,拆骨留肉,和在面粉里揉透了,切成面条,再下在好汤里混煮,极费事的一道菜,晓莺哪里等得了,不由得有气,“你别拿五太太压我。”
珠儿笑道:“谁拿五太太压你,你配么?”晓莺脸胀得通红,“算我说错话,你是拿五太太压三太太。”珠儿笑道:“那又怎么样?五太太有身孕,当然她的事最大,你便是学给三太太听我也不怕。”晓莺气得手足发抖,戟指着道:“好好,珠儿,你好本事。”
本来厨房里各人手里都忙,也没留心她们说什么,但两人越吵声越大,冯妈忙奔过来迭声问:“怎么了,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晓莺哭道:“也不知哪得罪这位姑奶奶了,我只说三太太要吃嫩笋,就招出她这么多有的没的。”冯妈道:“嫩笋啊,才用完了,这有一罐新腌的笋脯,挺不错的。”
晓莺一把接过罐子,蹬蹬几步跑了,珠儿追在她身后大声喊,“喂,那套吃蟹的家什放着也没用,早点儿给送回来。”冯妈扯了她一把,“行了行了,好端端地得罪她做什么?”晓莺呸一口,“我就讨厌她那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冯妈笑道:“我看你是讨厌她打扮得比你花哨。”珠儿也笑,“像个妖精似的,四少爷还小着呢,难不成是想勾引老爷。”冯妈吓了一跳,“这话你可别胡说,对了,你真不怕她告诉三太太?”
珠儿逞一时口舌之利,心里这时倒有点后怕,嘴上却说,“路归路,桥归桥,她管不着我,要是她不顾身份跑到这儿找我晦气,我也认了,大不了――”冯妈接口笑道:“大不了撵出去,配个小子。”珠儿啐道:“你个老没正经的。”冯妈道:“我这难道不是正经的好话么,你看看我,跟了个死酒鬼,到现在还得给人当老妈子。”接着冯妈就开始埋怨着她的死鬼丈夫,珠儿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到现在早练出充耳不闻的功夫。
第3章
不久,迎春被挑去服侍大小姐蕴芝。蕴芝房里原有翡翠琉璃两个丫环,琉璃新嫁,翡翠便荐了迎春,珠儿颇不高兴,对人说,姐妹一起多年,情份反不如一个新来的,话传到翡翠耳中,也不禁动气,辩解道:“上房的月钱原是多些,我心想迎春家境不好,多少可以贴补点儿,再说大小姐好静,珠儿却是个爆炭脾气,这是任谁都知道的,难道我有什么私心不成?”
可背地里却有人议论,翡翠的话虽在理,但若说私心,只怕也是有的,迎春年幼柔懦,行动听从,凡事自然翡翠一手把持,而珠儿却是伶俐好胜的性情,翡翠哪里压得住她。
而这一切,迎春却在懵懂中,连着几天都见珠儿冷着一张脸,暗里问冯妈,“我什么时候得罪珠儿姐姐了?”冯妈笑骂:“真是个傻丫头。”于是将前因后果说与她听,迎春惶急道:“这样,让珠儿去就是了,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冯妈道:“你如果真的这样说,珠儿未必领你的情,却一定得罪翡翠。”迎春皱眉道:“那我该怎么办啊。”冯妈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在这府里,原是做人比做事难,我看你心诚,不妨提点你几句,大小姐倒没什么,太太却是有章法要规矩的人,你要凡事小心,多看少说,等你见得多了,心里也就慢慢亮了。若能讨得太太欢喜,到时候给你挑个好婆家,就算熬出头了。”说着哈哈大笑。
迎春开始还不住点头称是,待听得最后一句,不由得腾地红了脸,她可不能像珠儿一样直接骂她老正经,只能转身跑了出去。
次日一早,迎春换了件干净衣服,由管事沈妈领着来到大小姐房里。前面的几个院子分住着是何氏夫妻和姨太太们,后面两个院子,是大爷夫妻所住。现在思澄不在,只有太太秀贞在,中间一个过厅,过厅后进,才是小姐少爷的住处。
大小姐的房间第二间,走廊里细雕花木格扇,中露着梅花、海棠、芙蓉各式玻璃窗。一进屋,脚下的地毯,其软如绵。也不容细看,已随着走到右手一间屋。四壁书画,靠墙立着一架仿古的紫檀细花的架格,随格放着花瓶、香炉之类。紫檀书案要放着着笔砚书卷,旁边是几把花梨木椅,两个女孩子正在谈笑,听见脚步声,都转过头来。
年纪略长的大约十六七岁,穿了件藕色的衫子,葱白线香滚,年幼的与迎春相仿,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棉袄,系一条玄色湖绉百褶裙,颈上挂了一条亮晶晶的珠链,阳光下宝光流动。沈妈笑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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