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第10章


见。她穿一件杏黄色旗袍,外面套着云霞缎坎肩,脖子搭一条葱绿色镶白边的围巾,衬着圆圆的小脸,显得十分娇俏。思澜心道,她这么打扮倒是越发好看了。笑迎道:“两位的大驾可真难请啊。”
明伦笑道:“昨天本当践约的,只是我一个姨家的表哥相亲,非拉着我陪他一道去女家不可,我也是没办法。”思澜笑问:“可相中了没有?”明伦笑道:“四五个女孩子一起,见了生人便四散跑开,究竟是哪一个都搞不清楚,哪里还分得出什么妍媸?说是去相人,我看是把自家送去给人相还差不多。”思澜笑道:“你这次有了经验,下次轮到自己时,必不会重蹈覆辙。”明伦笑道:“彼此彼此。”
蕴蘅拉着明仪道:“你这件旗袍是新做的吧,多少钱?”明仪道:“料子五十多块钱,外加十块钱手工。”蕴蘅道:“真是的。手工要八块已经挺贵的,怎么要出十块钱来!”明仪笑道:“你不知道,这位刘师傅原是逊清内务府广储司衣作的裁缝,你仔细看看这针线做工,跟别处的就是不一样。多花几块钱我觉得也是值得的。我还看中了一块印度红双丝葛的料子,不如咱们俩一人做一件斗蓬穿。”蕴蘅笑道:“好啊。”
思澜道:“一会儿先去夫子庙看戏好不好?。听说最近出了好多名角,柳云生、凤鸣玉、筱翠萍,我只听过凤鸣玉一个!”明伦道:“不忙。我和明仪还没去伯母那儿请安呢。”蕴蘅取笑道:“怎么去了一趟日本,便学起日本人的多礼来了。岂不闻礼多必有诈,最是虚伪不过了。”
明伦只笑一笑,也不和她相争,四人到了何太太屋里,何太太正一个人玩牙牌打通关,抬头看见夏家兄妹,便把牌一推,笑道:“怎么这么久不过来玩。”唤如意倒茶款客,坐下来细问夏先生夏太太近况,明伦兄妹一一答了。
从何太太那里出来时,迎面碰见二小姐蕴蔷,思澜招呼道:“二姐,跟我们一起去吧。”明伦一见蕴蔷,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身子就像被人钉在原处,动也不能动。蕴蔷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便擦身过去了。思澜走了几步,见明伦还在呆呆发愣,拍了拍他肩膀问,“怎么了?”明伦这才回魂,问道:“刚才那位小姐是谁?”思澜笑道:“你莫不是傻了,你没听见我刚才叫二姐?你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吗?”
明伦来何家也非一次两次,说也奇怪,今天确是他第一次见蕴蔷,只是这一次便足以铭记终生,他这才明白什么叫秋水为神,梨云作骨,原来惊是这样的惊,艳是这样的艳,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耳边轰地一声,不知天上人间,不知已身之所在。
思澜又问:“决定了没有?先去哪里?”蕴蘅笑道:“先去夫子庙听戏好啊,《西厢记》里怎么唱的,正撞上五百年前风流孽冤,则着人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越想越是好笑,望着明伦,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明伦知道自己刚才的丑态都被她看在眼里,不禁涨红了脸,心想她以后更要瞧我不起了。又想即便没有这件事,她又何曾将我放在眼里。再说像二小姐那样神仙般的人,我爱慕她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好可耻的。
思澜一行到玄武湖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山衔水,水映山,湖光山色,却也怡人。站在湖边,可以望见对面的钟山,苍苍翠翠,云绕青峰。鸡鸣山后有菊花圃,菊花开得正盛,黄白紫红,灿若锦绣。几人赏花走累了,便寻了一处茶座坐下。
蕴蘅笑吟道:“都是主人,且领略六朝烟水;暂留过客,莫辜负九曲风光。咱们平日里看得多了,总觉得也不过如此。真可惜了这样的好句子。”明仪笑道:“有道是看景不如听景,说得天花乱坠,真正看了,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园子也就是那么个园子,又能好看到哪里去。”思澜笑道:“你这话往大了说,万事万物都是这个理,没有得到的最好,得到了便不值什么。那人生世上简直无趣极了。”
盘桓了半晌,到夫子庙时时近中午,先到附近的一家馆子吃饭,思澜点了四个菜,鸡汁干丝,什锦豆腐,富贵鱼头、子乌锅仔。蕴蘅道:“这里的绿豆南瓜羹还不错,叫一个怎么样?”思澜道:“明仪不喜欢吃南瓜,我没记错吧。”
蕴蘅低头咯一笑,便想说平时怎么不见你记性这么好,只是取笑思澜,不免捎带上明仪,她脸皮薄,万一恼了岂不没趣。于是话到嘴边,改口道:“是啊,我怎么给忘了。”心想思澜这一两年愈发会在女孩子身上用心思,跟从前真是大不同了。
吃过饭便去天香阁品茗听戏,这天的戏码不错,柳云生的《翠屏山》,凤鸣玉的《彩楼配》,另有两出老生戏《定军山》,《珠帘寨》,都是叫好叫座的戏。明伦心神不属,一整天恍恍惚惚的,别人跟他说话也没什么反应。思澜却像他那只上了发条的打簧表,嗒嗒响个不停,向明仪卖弄他所知的梨园轶事。蕴蘅冷眼旁观,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不过凤鸣玉的扮相倒真是让人惊叹,眉梢眼角,情态宛然,那一种风流态度比真女儿还胜,只不知他台下又是什么模样。不仅蕴蘅好奇心起,明仪也看得入了神,散了戏,思澜领着他们往后台走。挨挨擦擦的人群里,蕴蘅一眼看见思源,叫道:“三哥。”思源寻声望过来,笑对身旁人道:“我说他们会在这儿吧。”那人回过身来,正是思涯。
两处人汇到一处,思源自语道:“奇怪,刚才怎么没瞧见你们。”思澜问:“你那对钧窑笔洗怎么样了?”思源道:“别提了,提起来就有气。这是要去哪儿?”思澜道:“瞧凤鸣玉去。”思源笑道:“我劝你们这会儿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另外找一天我带你们去他家玩。”
蕴蘅笑道:“三哥,想不到你跟凤鸣玉这么熟啊,都能登堂入室了。”思澜笑道:“明仪想看看他如何妆扮的。”思源向明仪微笑道:“这也好办,明天咱们早一点儿来,看看他怎么扎燕儿窝。让他一边扎,一边讲给你听。”众人听他这么内行,自然依允。
第9章
出来看时间不早,夏家兄妹便要告辞,思澜如何肯放,明伦的本心也不是真的想走,于是又跟着他们回到了何家。晚饭开在思涯房中,思涯看了看左右,年长的兄弟姐妹中,独缺蕴蔷,便道:“咱们把二妹也叫过来吧。”明伦听了,不由心中轻轻一颤。
明仪笑道:“我刚才就想说这句话。”正巧晓莺端着果碟进来,思澜便吩咐:“你去把二小姐请过来,如果她不在房里,就到五太太那里去找一找。”蕴蘅笑道:“你们若真想请她,还是明仪亲自跟晓莺走一趟的好。她看在你是客人份上,不便拂你的面子。否则我打赌她是决不肯来的。”明仪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便跟晓莺出去了。
这段时间里,明伦只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颗心浑没个安放处,抬头正和蕴蘅的目光相对。蕴蘅只皮里阳秋地一笑,便不再看他,倚在思涯的书桌前,顺手翻那几本杂志,开始只是无聊,不想渐渐真看了进去。半本堪堪翻过,指着其中一篇问:“二哥,这个淬石,也是你的同学吗?”
思涯道:“不是。我见在别处见过他的文章,觉得不错,便跟他约稿了,你觉得怎样?”蕴蘅笑道:“这人的一支笔真刻薄,不过,刻薄得有趣。对了,他本名叫什么?”思涯刚要回答,明仪已偕蕴蔷进来了,便把话题打断。过了片刻,备好了酒菜,相偕入席。蕴蘅见没有别的什么事,便打发晓莺早燕她们回去,只留下自己房里的迎春杜鹃两个。
明伦一见蕴蔷,眼睛便舍不得自她身上移开,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看太不礼貌,心中矛盾之极。蕴蔷却始终不和他眼光相对,只偶尔和明仪小声对答几句。
蕴蘅道:“这样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总要行个令吧。”明仪道:“什么令?可不能太难。”蕴蘅想了想道:“自然是击鼓催花令,一句《千字文》一句《西厢记》,要叶韵。酒底一句时宪书,须有红蓝之类颜色的字样,数到谁便谁喝酒,够简单吧。”思澜道:“元明曲便是了,何必一定要限《西厢记》。”思涯笑道:“那就这样吧,可是我这里没有鼓啊。”蕴蘅道:“五娘那边有思沛玩的拨鼓,叫迎春去取。”明仪笑道:“早知道我们刚才带来就好了。”
不多时迎春取了鼓回来,手里还折了一枝桂花,众人都笑了,蕴蘅笑道:“看你想得这么周到,鼓吏这差事就便宜你了。”接过桂枝递给思涯,吩咐迎春背过身去敲鼓。鼓点停了,花枝在谁手上就是谁。
思涯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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