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第97章


迎春柔声道:“先回家,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思澜不理,仍向思涯道:“二哥,你不知道,她有多敬——敬重你,小时候临你的字贴,现在就看你看的书,嘿嘿,安那其主义。”转脸向迎春道:“你知道安那其主义多少,盖家也者,为万恶之首,他们这群人,是不要恋爱不要结婚的,没有家庭,当然就没有父权夫权,女人也就解放了,呵呵,倒真是会釜底抽薪呢。”迎春又羞又急,思涯也颇尴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来说。
思澜却慢悠悠唱道:“恨赵王无皂白赏罚太滥,把一个白郎竟作高官。论功劳我廉颇身经百战,定名位我在后他反在前。这样的不平事气破肝胆,屈服在书生下——”一句未了,忽然伏下身,哇哇吐了起来,迎春忙转身,给他轻轻捶着后背,又解下钮绊上的手绢替他擦嘴,思涯把思澜扶起来,一路掺到门口上了车,思澜身子软软倒在迎春肩头,嘴里的话已经说得不大清楚了,迎春低声道:“他喝醉了,二哥,你别生他的气。”思涯微笑道:“怎么会呢。思澜自小就不能喝酒,我是知道的。”
思澜一路都昏沉沉的,到何家车一停,却睁开了眼睛,叫嚷着要闹明伦的洞房,老王哄他道,四少爷,咱们这就去闹洞房,和思涯两个又掺又拽地将他送回房里。迎春替思澜脱了鞋,又给他拉好被子,抬头正触到思涯的目光,思涯向她点点头,便同老王走了。夜里思澜又吐了两回,迎春便在旁边照料着,直到思澜安静下来,才在外床合衣睡了。
思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疼欲裂,记得参加了夏明伦的婚礼,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来的了,他因嘴里苦得很,便伸手到床头柜上去取茶杯,这一动就把迎春惊醒了,迎春坐起身,取了茶杯递到他嘴边,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思澜啜了口茶道:“头疼得很。”迎春叹道:“喝酒向来没个节制,说过你多少次了。”说着将手指按在思澜额头上,轻轻地揉着,“好些了么?”思澜闭着眼点头,“好多了。”
这天早上的天色有些阴,又躺了一会儿,再抬头看时,竟已经快到十点钟了,两人连忙起身洗漱,收拾完毕,同到上房去见何太太,进门来何太太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二哥去北京了。思澜一惊,“什么时候走的?”何太太道:“就是今天早上,好端端的书也不教了,又走得这么急,也不知道为什么?”秀贞劝道:“他那么大一个男人,又出过国留过洋,什么事没经历过,妈,您也不用太担心了。”何太太叹道:“儿大不由娘,我担心又有什么用。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早知道依着他也是要走,倒不如当初硬把王小姐这门亲事做成了。”
思澜的头又开始疼,隐约忆起一些事,便坐不大稳了,好容易离开何太太处,忙拉住迎春问道:“我昨天喝多了胡说八道,二哥不是让我气走了吧。”迎春看了他一眼,道,“酒后的话,二哥不会介意的。况且他回来的时候就说过要去北京。”思澜道:“那也不用走的那么急呀。”迎春道:“早走几天,晚走几天,也没有多大分别。”
思澜沉吟道:“你刚才说,酒后的话,二哥不会介意,那你介不介意呢?”迎春脚下一窒,眼圈便红了,思澜见了不由着慌,忙把她拉在怀里,急道:“都怪我灌多了酒,说那种混帐话。”迎春低声道:“不怪你,是我不好。我,我以后一定做个好妻子。”一时间思澜心软得几乎没力气跳,含笑道:“你现在就是个好妻子啊。”迎春不语,只是抱紧他,一阵风起,撩过几滴雨珠,思澜柔声道:“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这一场雨下得不小,火车经过徐州的时候,思涯靠在椅子上盹着了,梦里也淅淅沥沥的,似乎马路长而无尽,汪着很深的水,水上飘着一只灯笼,浮浮沉沉,光亮一点点暗下来,最终归于寂灭,醒来时不免诧异,但随后也就丢开了。到北京后,便住在江苏会馆里,和几个志同道和的朋友组成了“群社”,开始办社刊,宣传安那其主义,不过因为经费据促,社员们平日里也要生活,所以很多人都另有工作,思涯也进了一家报馆做新闻记者。
当时国内最大的新闻就是临城劫车案,抱犊崮的匪首孙美瑶正恃洋票为护符在和政府谈判,要求收编,一时四方记者云集山东,思涯到报馆不久,便和另一位同事郑晨光来到枣庄,这时候枣庄的旅馆饭店早已客满为患,郑晨光同思涯说他认识中兴煤矿公司的人,那里会有地方住,便带着思涯到了中兴公司,却在门口看见很多人抬着米袋面袋往里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抱犊崮粮食紧张,上海总商会的救护队购了大量米面,准备送进山里去。
郑晨光心下寻思,在外面访的消息毕竟不如去山里亲眼所见的真切,如果米面能进山,说不定人也能进去,晚上同思涯商量,思涯自然也愿意。郑晨光的表叔在中兴煤矿公司任经理,便由他介绍,两人见了带领救护队的冯少山和孙寿成,孙寿成道:“我们已经写信给山东督军田中玉,希望官军能够同意收编孙美瑶部,早一点把肉票救出来。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多在里面一天就多遭一天罪。可是田督军迟迟不给我们一个肯定的答复,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思涯道:“我在北京听说,田中玉是主张武力围剿的,不过政府怕伤害外国人性命,引起国际纠纷,没有同意。孙美瑶所提条件太苛,政府又担心过份退让会助长土匪的气焰,以后群起效尤,剿既不敢,抚又不能,便一直因循下来了。”郑晨光道:“也是啊,答应他做什么建国军总司令,他再想当督军或巡阅使怎么办?”伸手拿起桌上那张孙美瑶的通告,念道:“吾同仁既不畏内,又不惧外,丈夫处世,敢做敢当,进退自如,有何慊乎哉!国有于斯,国亡于斯,吾国人戒令慎之审之可也。嘿,真是好大的口气。”冯少山叹道:“已经撕了五名华票,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孙寿成皱眉道:“上海那边还等着我们的消息,我们却坐在这里一筹莫展。”霍地起身道:“不行,我得再去一趟田督军那里,催一催他。”这时有人推门道:“孙叔叔,我看再去也是枉然。”人随声入,却是一位年轻女郎,年纪不过双十,剪着短发,穿一件素色旗袍,眉目清秀,像个女大学生的模样,但听她向孙寿成道:“军方一直徘徊瞻顾,我们救护队与其等着他们浪费时间,不如自己想办法跟里面联络。”郑晨光忙接口道:“这位小姐说的很是,咱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孙寿成便给人双方介绍,“这位叶小姐,是我们救护队的护士,也是我是世侄女,这两位先生是北京《益报》的记者。”叶小姐便向晨光和思涯二人含笑点了点头,各说了几句客气话,仍旧回到旧话题上,孙寿成和冯少山仔细考虑,也觉得官军不可恃,不如救护队自行同山中联络。孙寿成决定先写封信探探匪方的意向,郑晨光便问:“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们两个去送这封信?”孙寿成道:“那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既是救护队的代表,我们也须派个人跟去才是。”便问冯少山派谁去为好。那叶小姐笑道:“孙叔叔,何必再找旁人,我同这两位先生去就是了。”
冯少山皱眉道:“这么多男人,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呢。”叶小姐微笑道:“我们救护队从上海过来,不就是打算上山给病人治病的吗?那时候也没有说女孩子不可以。上山尚且不惧,何况只是在山下送封信呢,也许他们见是女人,反而不会那么防备呢。”冯少山听她说得有理,便不再反对,郑晨光笑道:“叶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又向孙冯二人道:“有我们陪着叶小姐,两位先生尽管放心”
次日一早,三人便拿着孙寿成写好的书信向抱犊崮出发,信上的内容主要是说救护队带了粮食水果并医药用品,请求孙美瑶允许将救援物品运送上山,不胜感激云云。三人乘车到了附近,便被外面包围的官军截下,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先将书信拆了,一边看一边道:“让你们带这些东西上去,不是资匪么?”旁边另一人喝道:“督军命令,把这里全部包围,不能放走一个土匪,你们要到里面去通消息,想做奸细么?”说着举起枪来对着三人一晃。
郑晨光吓得急退一步,那叶小姐脸上也微微变色,却听思涯道:“救护队送物资上山接济被难人士,是早就请示过督军的,如果谈判尚未有结果,人质就先奄奄待毙,只怕田督军也不好向政府交代。”那军官看了他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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