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记》第3章


海二少正想解释,三姨太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又喊道:“赵家公子就是抽的这个,都瘦得不成人样了,戒去得花半条命!我可怜我们家老二啊!!老二,快给你爹爹跪下道歉!说你再也不敢了!”
二少脑袋灵着呢,知道这是三姨太变相在救他,要不是刚才她那一嗓子,海老爷的拐杖早就落在他身上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给他解释。于是迅速心领神会,直直往地上一跪,反正地面上稻草堆得厚,再用力也痛不到哪去,悲痛万分道:“爹我给您丢人了!我错了!”
海老爷刚才听三姨太说戒烟难,又心疼又火大,表面上还是万分强硬:“戒烟?爱抽抽!老子让他抽!毒死他个不成器的狗东西!你哥哥先往我嘴里塞了五六颗救心丸才敢开口,我看要是没有那玩意儿,老子能让你气死!”
果不其然,这顿打没落到自己身上,海二少乘胜追击:“爹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没有抽大烟!”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相信你说的话?”海老爷的拐杖敲上铁栏,吓得海二少冷汗直流。牢里彻底安静了,看戏似的盯着海二少,海二少又羞又臊,眼下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更像是不知悔改的瘾君子为求原谅扯谎狡辩。海二少绝望地拉拉李姐儿的衣角:“李姐儿你说话啊!告诉他们我是被冤枉的!”
齐寡妇不知从拿掏出三五颗软皮瓜子磕着看好戏,刘三叔痛心疾首:“二少啊你也太会玩乐了,抽大烟,多花钱啊!”
海二少濒临绝望,看着站在铁栏外至始至终没有开口的亲哥。
“哥,你帮帮我。”
海大少上前两步扶着海老爷,沉声道:“爹,想知道他有没有撒谎很简单,牢里呆十天半个月,瘾不犯,那就是没有染上,要是瘾犯了……”
“那海家就没你这么个畜生!”
海老爷说完便转身离去,蹒跚的背影似乎刹那间老了几岁。海二少心里直泛酸,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相比李姐儿,现如今海二少更想知道他哪里得罪了大哥,能让他想出这么个绝妙的主意证实自己的清白。海二少现在是万念俱灰,选了个好点的地儿,坐下来放声大哭,面子被糟蹋得已经不重要了,痛痛快快哭过之后,稍稍恢复了心绪,手里捡了根稻草,盯着那玩意儿开始发呆。
第7章 
海二少五六岁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白兔,隔壁卖葱花的周婶送的。
海老爷当时还未发迹,每日出海,回家的时候海二少已经抱着小兔子睡得香甜;海大少也正是少年模样,年纪轻轻非要强撑做出个大人样来,为的是不让他人瞧不起家里没女人当家,他们的娘在两年前死于一场急病,家里没钱治,好不容易挨家挨户凑够钱,送到医馆时,娘亲已经在破担架上咽了气。
关于娘亲,海二少能记得的事少之又少,两三岁的孩子,脑袋瓜稚嫩得像留作播种的种瓜,圆乎乎,小小一个,里面能装得下多少。唯一记得深刻的是那个夜晚,爹抱着自己,用力给他抹掉眼泪,指腹是皲裂的,海二少觉得痒,又闻到指甲缝里残留的鱼腥味,那一刻竟觉出点什么来,失去娘亲后自然把爹爹当做所有依靠,还来不及撒娇,爹爹出海却比以往更频繁,赚得的钱供他哥念书,给他买新衣服,好像弥补似的,不知疲倦,辛苦度日。
哥哥白天上学,爹爹出海,剩下海二少一个在家。爹爹放心不过,将他交给隔壁周婶照顾,海二少便跟着周婶摘些葱花,又或者是玩玩小兔子,总之除了有些孤独,童年该有的东西并未缺多少,算是不幸童年中的万幸。
海二少是顶喜欢和小白兔聊天的,每天都有说不尽的话,抱着小兔子喃喃自语,能自己乐个半天。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也想着把兔子装进书包里,被哥哥教训了好多次,也乐此不疲,后来兔子吃了带露水的草,拉肚子死了,家里把它放进锅里炖,花椒大料这么一放,香味儿勾得刚下课回家的海二少来不及问便开吃,吃罢后得知真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吃下去的东西全数吐出来,中邪了似的,发了几日高烧。海老爷没了法子,花点钱请来神婆,做了场小法事,才把这股邪气给压下去。
从此以后海二少再不敢养活物,总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听听他们说话,或让他们听自己说话,横竖不能让他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想起那双带着鱼腥味的手,和总是陪在他身边的小白兔。太孤单了,海二少想。
再后来周婶改嫁到了隔壁村,海老爷不知在海底捞到了什么宝物,发了横财,卖鱼佬就这样成了海老爷,哥哥和他也就这样被人从小穷鬼喊成少爷。一家人抱着娘亲灵牌搬到海公馆时,听见海老爷长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啊——”, 此刻他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里面藏着密密的金线。
海二少从小穷鬼变成纨绔子弟竟没有一点不适应,整日游手好闲,不负这带着金光的称号,短命的事他胆小不敢做,又因穷过所以更不敢赌钱,吃喝嫖赌抽占了两个半。本以为做成了最为乖巧的纨绔,哪曾想还是没留神儿,把自己给害进去了。
整整三天没吃到肉了,海二少此刻眼圈发黑,眼珠子闪着绿光,等着警察大人送今天的午饭。这一次他选了个好地方,挨着递饭盆的洞一上午没动弹,铁栏杆子都被他捂热了;巡捕房这个地方海二少初来乍到,不晓得里面的规矩,本想保持一点少爷风范,海老爷三姨太一来探监,把活在十里镇二十年来攒的脸面全都丢光了,还在伤心中没缓过劲儿呢,警察大人把饭盆往洞口这么一塞,顷刻间风云变化,等到海二少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地把头发理好,站起身准备吃饭时,小瓶盖儿已经叼着稻草剔牙打嗝了。
接下来的几天,海二少没有一顿抢饭成功。
李姐儿长得漂亮,牢里有不少爷们儿争着献殷勤,横竖饿不着,海二少这幅皮相到了这儿完全不起作用,几个婆娘就是被男人给害进来的,看着他不吐口水就算不错了,哪还有人照顾他,亲哥海洗荣是铁了心要教训他,这两天索性不往这儿跑,连给同事招呼打点的意思都没有,海二少成功在这地儿成为弱势群体,哭都不敢哭了,要储存体力,不然恐怕没命等到还他真相的那一天。
警察大人端着饭盆来了,海二少顿时精神紧绷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洞口,想想觉得这个方位抢食还有些不妥,遂爬到洞口前,用身体全数挡住,身后传来齐寡妇刻薄的笑声:“我说二少,做人做腻了,想做猫猫狗狗啊?”,海二少才反应过来此刻姿势有多下贱,下意识站起身准备还嘴,还没开口,只见刘三叔宛如疯狗附体,直冲洞口而去,小瓶盖儿背后偷袭,抓住海二少的衣领往后一扔,身体用力砸向稻草堆,一身闷响传来,海二少觉得肋骨断了三根,又见齐寡妇抱着孩子往他大腿上一坐,只要一起身便扯着嗓子大喊“二少真是生冷不忌,连我的豆腐都吃”;几人通力合作,犹如市井里混久了的一群流氓,等到一阵打闹过后,各自擦擦嘴角的浅浅油渍,伸手往地下一捞,一把稻草几人分,叼着说笑剔牙,仿佛在这片小小区域里活了八百年,浑身上下透着悠闲自得。
此刻海二少才发现,在吃面前,真做成一条狗,好像也没那么丢脸。李姐儿到底是愧对于海二少,捧着小小一口饭,招呼海二少过来吃,海二少饿过了头,下等粗粮也吃得津津有味,一根瘦白菜还挂在嘴边,忽然听见小姚妹妹的声音:“二少?!”
海二少不敢回头,恨不能此刻凭空消失。
小姚妹妹又道:“二少是你么?我给你送饭来啦。”
海二少倏地扭过头,铁栏后,一双擦得反光的黑色皮鞋置于自己面前,没脸再继续抬头了,眼前这人,正是他心里顶瞧不起的十里镇第一假象劲敌庄大少。见他没动静,庄大少主动开口:“是密斯姚领我过来的,听说你被人害了,冤枉入狱。”
倘若这人不是庄大少,海二少简直想抱着他大哭两声,这是第一次有人选择相信他,相信他是被人所害,冤枉入狱。可这人偏偏是姓庄的,海二少心里有些纠结,又有些开心,于是脸上的表情显得古怪起来,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含糊应了声,只对小姚妹妹回道:“你给我带了些什么?”
“二少,粗茶淡饭,给你煮了挂面,卧了俩鸡蛋,庄大少也给你带了些吃食,你全吃了,大少说明天能把你救出来呢。”
海二少抬头望向眼前人,也不计较无所谓的脸面了,抓着栏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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