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记》第10章


海二少不开口的时候显得尤为乖巧,他皮肤生的白,五官也好看,每天穿得讲究,完全是富家小公子的样子。只是感情上很不“检点”,仿佛立志万花从中逍遥一生似的,让庄大少想到这一点觉得心烦气躁。不过,前段时间出了这样一件大事,海二少老实了很多,或许幡然醒悟,又或许是被海老爷和海大少狠狠教训过,身边再也没有那些莺莺燕燕,也再也不敢往那些不干不净的馆子跑。如今不知为何,与自己亲近起来,委实是越看越顺眼,觉得这人可爱了起来。
吃罢最后一口,海二少道:“密斯特庄,其实今天来,我还有一事相求。”
庄大少回过神来:“请说。”
“万绵城过两日就要有电车啦,我从未见过,想看得很,我想请你与我一起去。”
庄大少喝了口茶。
“好啊。”
第19章 
手上拿着庄大少送的蛋糕,海二少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庄公馆。
他平日里是个顶讲究的人,可不知为何,接受起庄大少的礼物来,没有一丝困难。上次的咖啡豆,这次的蛋糕,海二少收的自然,从不假惺惺地推脱一番,在庄大少眼里,竟瞧出一些通透的可爱来。
爱丽丝在海二少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情好,本以为庄大少会把没看过电车的他当作土包子,没想到庄大少根本没有鄙夷之意,海二少感到了真诚与平等,自然不再理会爱丽丝和阿猛之间的“不平等”,爱丽丝爱跟就让它跟着罢,海二少自己也没见过这两种狗的串串长成什么样呢!
可愉快的心情持续不到五分钟,前脚踏出庄公馆,爱丽丝便被海公馆的大动静吓得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扭回了自己家。
只见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四姨太神色慌张,手里拿着钱袋就冲出了家门。见到回家的海二少,匆忙跑上前道:“二少,快去医馆!请徐大夫过来!你三娘摔着尾椎骨了!”
海二少当下着急,想也不想地把蛋糕递给四姨太,转身往医馆的方向跑,口中喊道:“四娘我马上就去,那个蛋糕,你帮我留着啊!等我回来吃!”
四姨太瞅了一眼蛋糕,有些疑惑,这孩子平日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怎么今天特意买回家,还护起食来了……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又着快步走回海公馆,照顾起了疼得哎呦叫的三姨太。
海老爷坐在三姨太床边,神色严肃:“孙孝萍,你让我怎么说你!一把年纪了,凑什么西洋人的热闹!你平时发疯,在家里演什么罗公子与朱小姐也就算了,你们唱戏的总爱不时来两嗓子,我土,我不懂这些西洋喜剧,总把死啊爱啊放嘴边,本来就不吉利!我想你在家里唱唱也就算了,谁知道你头脑发热,扯了这么长一块花布做裙子!”
三姨太嘴唇发白,显然是没从刚刚的惊吓里缓过劲来,但听见海老爷埋汰自己,尾椎骨再疼她也不乐意了,非要高声回两句。
“海利发你懂个屁!这是人家西洋的样式,流行得很,我是拿着高档杂志特意找裁缝做的!就为了这本杂志,还是我求了王太太几次,人家才愿意借给我的呢!”
海老爷瞪大眼:“这能叫裙子吗?我不懂?你穿上街去让镇上的人都看看!这叫裙子吗?这就是一张餐桌,你就差没往上放吃的了!”
四姨太递上安神汤,让三姨太慢慢喝,又轻声道:“三姐,这洋人的东西,我们总是不习惯的,若不是裙摆太长,你又看不清路,今天怎么会摔成这样……”
安神汤并不起作用,三姨太大口喝完,依旧怒气冲冲。一是气海利发土,什么都不懂,还敢取笑自己;二是气这裙子委实折磨人,她好不容易定做了一身,刚穿上身,就被裙摆绊倒,传出去肯定要笑死人。
三姨太平生第一次觉得四姨太说得在理,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可不是,洋人的东西我用不惯!我看还是传统的好,我现在就觉得,我们传统女子的衣服,件件好看。”
海老爷叹气:“我晓得你的意思了,过两日等你好些,我让镇上的裁缝铺来给你和老四各做两身旗袍。”
四姨太下意识地接话:“我衣服够的,不用……”
话还没说完,便被三姨太恨铁不成钢的眼刀刮过,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不要我要,经此一事,我要下决心做个贤良淑德的妇女,从今日起,相夫教子,样样都要拿手。”
三姨太看向海老爷:“当然,相夫这一项,可以不用做了,海利发蠢得像头驴,相他只会减我寿命,两个孩子也个顶个的好,我孙孝萍也没什么可教的了。”
说着又把目光投往正在和大夫确认药单的玲佳小姐,眼里迸发出激进的光芒。
“我们海家的宝贝孩子,可要从在肚子里就好好照料。”
玲佳小姐觉得背后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于是扭头过来,正撞到三姨太脸上浮现宏图壮志般的表情。
“三娘可是找我有事?”
三姨太笑而不语。
“玲佳,我看你身子单薄,浑身上下也没有二两肥肉,从明日开始,三娘天天给你煲汤。”
玲佳小姐深感不妙,面色发僵,又讲不出拒绝的话来,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第20章 
夜深了,海洗荣回到家。
房间里的电灯没有打开,桌子上摆放着一盏烛台,蜡烛温柔地流着眼泪。
春日的夜晚是有些沁人的,巡捕房前两天发了新的春季制服,布料不厚,到了夜晚,总能觉出凉意来。
海大少看了一眼蜡烛,转身打开电灯,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知道玲佳小姐要找他,这些日子,局里的事很多,海大少也有意躲着玲佳小姐,所以已经好几天没在家里吃晚饭了,为了这个事情,三姨太没少给他白眼。
三姨太从前对这个儿子是相当骄傲的,玲佳小姐大着肚子忽然找上门来,这样不合礼教,海公馆众人却也只会往好处想,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是海大少非但对玲佳小姐不上心,连玲佳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的“亲骨肉”都如此淡漠,让三姨太大失所望,每次抓住夜归的海大少,总要冷嘲热讽一番,算是为懂事可人的玲佳小姐出口气。
海大少平日沉稳,不是很爱说话,但为人正直,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这些时日拼命躲着玲佳小姐,也是给姑娘一个面子,望她“知难而退”,谁知玲佳小姐仿佛看不懂但样子,如同天下每一位被辜负的痴情女子般,整日把“洗荣”挂在嘴边,海公馆对她格外照顾,于是肚子大得很快,面对海大少的冷淡,她也不恼,挺起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海公馆安安分分当她的优质儿媳,惹得两位姨太太好心疼。
一杯茶没喝完,玲佳小姐果然敲了门,海大少示意她进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像是要开始一段艰难的谈判。
玲佳小姐原以为海大少会先开口问她,没想到这人定力十足,不着急开口,反倒给她倒了杯茶,让玲佳小姐有些尴尬起来。
“洗荣,我这么做是没办法。”
“是谁的?” 海大少抬头问道。
玲佳小姐抿了抿嘴巴,不开口。
“薛玲佳,毕业后,你我五年未见,别说见面,就连书信也是没有的。”
玲佳小姐眼眶泛红,“是我对不住你。”
海大少又道:“你有困难,我自然愿意帮助你,可你这样陷我于被动之中,于情于理都不合。你若愿意在海公馆住下去,我相信大家都很欢迎,但你以‘未婚妻’的身份,这件事,你问过我的同意吗?”
玲佳小姐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真的无处可去,但凡有一点别的出路,我是不会来害你的。”
海大少直视着玲佳小姐的眼睛:“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恼你‘害’我,我想你诚实,你薛玲佳活泼开朗,独立自主,当年读书的时候,还立志要当一位新时代女性,是谁让你到现在这般地步?”
玲佳小姐将头低下,身体微微发颤,泪水一颗颗落到衣服面料上,转眼成为一片氤氲,许久无言。
海大少只是坐着,没有安抚的意思,却也没有不耐烦,两眼中似有一湾深潭,泛起微微的涟漪。
良久,玲佳小姐开口道:“他死了。”
玲佳小姐又重复了一遍,不像是说给海大少听的,有点喃喃自语的意思。
“鸿卿,鸿卿已经死了。”
海大少双眼发红,极力隐忍什么似的,脖子上青筋抽动。两人对坐,无言。很久很久以后,玲佳小姐起身回房,海大少也将电灯关掉,一阵风吹来,将蜡烛熄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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