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非不快乐》第17章


赖谋匾?br /> 直到现在,由一个青年时的基督徒到多年后改为信佛,能够相信,毕竟是一种福缘。始终没有通过宗教信仰解决生死问题的话,一想起人死如灯灭,大抵只有少数人可以洒脱阿斗无所惧,无所觉,一般人念及灯灭,一想到自我意识永恒的灭绝,不是太恐惧,就是逃避忌讳。只要回想一下,你跟友人谈心:恋情、工作、事业、家庭,以至何时退休,退休后有何大计,有几何会讲到对死亡的看法,心理上有何准备。主动提出这个话题,不给对方以为你健康出了什么状况,就是叫你别胡思乱想。
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有感而发,当然因为肥肥的死讯。病人固然得有顽强的意志力面对死亡的威胁,常用的说法,是一定要打赢这场仗。但,务实点,面对现实,这些仗不一定得赢。打这样硬的仗,要戒口,气功,听医生指示准时吃药,坚忍化疗后遗的痛楚;又西为主中为辅,又相信有心人所介绍的神医,又或到高人指示的有灵气的地点摸树祈福,放生,改睡别的颜色的床单,挂满一屋葫芦,每多做一次就多一次希望,每做一样又无进展的话,失望便越大,心理压力大得等于背城一战许胜不许败,又怎能于抗癌的生理心理有益?
与其在这场无回报保证的搏斗中尽力保持所谓乐观,不如及早选择达观的心态。惟有对生死问题有了实质的答案,看透并无恐惧死亡,才是对抗绝症期间的两手准备。除了上述的战术,也要有足够的心灵武器在手,对于有宗教信仰的人,输了也是另一种赢,这才能达观得来。
我不知道有多少抗癌勇士除了对肉身的状况保持乐观积极以外,也有在心灵上做过准备,我只知道作为身边的朋友,最擅长的关心办法,就是问候,送鲜花,讲一些连自己也没有信心的官腔说法,例如快些出院,我跟你再打十二个东,或是用说笑话的语调,讲一些共同朋友的近况,问心,这都是善意的回避。如果我们都对死亡没有忌讳,那两个字容或说不出口,对至亲挚友,何妨也残忍又坦然地放下一本书,举例,一行禅师所写的“你可以不怕死”?
多见一面少见一面
又要探病,是我大学时候特别疼我的教授。其他校友通知我,并说他点名要我去探望他。这真是有点为难,没见那么久,我好哎能面对他容貌的改变吗?见面又该拿什么做话题?我从前常常讨论高官的英语发言水平,这是够能够让我们打开沉默?
事实上,在不能不探病前,我的喉咙居然又紧起来,这是我焦虑症最典型的象征,天,我竟然视探病为一种难以承受的压力,不愿面对病与死。
半熟的关系,在人生轨迹中有过相交,我不能在淡的时候用浓的情绪来调节该有的反应。当然,只要在脑海中重新搅起已沉淀的回忆,遥想二十年前课堂内外的细节,非常伤感的,多情应笑我,我是随时会得在他床前哭起来的。但这对病人是最差的做法,而且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拾回被遗忘的时光?
作为一个佛教徒,为生老病死而哭,是双重可悲的,而信佛却不能对他大谈《西藏生死书》,则是一次徒然的会面,那么,多见一面,只增加相互的牵挂,偿了心愿之后只得何必二字。太多牵挂,有违《西藏生死书》之道。
幸好,老师的状况还可以。他一见我来到,便说要记住快点离去,因为我很忙,别阻碍了我的时间,我想,那不失为一种幽默的开场白。他的耳朵有一边已失去听力,所以要跟他说话要俯身耳语,这样反而减少了沉默时的尴尬。我只需要握手,保持微笑,眼神鼓励,然后,他因为长卧病榻,缺少运动,手脚肌肉需要按摩,我便替他用万金油按。感受着皮包骨的肉身,已不是第一次让我身历疾病如何剥夺病人尊严。
物伤其类,他朝君体也相同,所以我常常想象,有朝一日,该不该让自己爱过的人或正在爱的人这样赤裸裸来侍候。
不想留下一个本来已与美沾不上边的印象,在最后关头把失去尊严的一面成为存档,为着这个原因而不让爱人探病提早永诀的人,我想,一定固执得不能,但舍不得见那最后一面,又如何能把前生的业放下,早日远离中阴身的境界?
未知死焉知生
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很想气愤地问,为什么不是未知死,焉知生?解决了对死亡的惶惑,才能安乐地活着,战胜死之恐惧,才能勇敢地生活。否则,等如有算命的告诉你,你与你的未婚对象必然分手收场,这婚,该结还是不结?结,又用什么心态去过婚姻生活?当然,婚可以离,正如谈一场恋爱不是因为有了白头到老的保证才去爱上对方,不过,正是明知会分手收场也情不自禁,一定十分爱,一定怀着轰烈牺牲,有一天爱一天的忐忑心情倒数着生离的日子,然后用爱不在乎结局而是过程来安慰一番。
爱如此,生一样,明知道死是必然而没有为死后的世界备课,那么,在现世再轰轰烈烈地活,也难逃倒数不安的心情,有一天活一天,是漫无目的地等死,而世上太多说法美化等死的难堪。有人活着是为了快乐,但越快乐越恋生,越恋生越怕死。
倒数中的快乐不过是诚惶诚恐的白开心,拼死无大害地说不枉此生。你可以说:我是英雄,意思以唤醒大众的良心和灵魂,为这个世界贡献过后如灯灭也都生死得有意义。
贡献?精神长存?长什么存?有多长,长不长得过太阳的寿命?连太阳地球星辰都总有灭亡的一天,所谓贡献,即使大如改善国计民生,物质文明都不能永续,这贡献,不过是尚存者的鸦片。无意贱卖悲情,如果没有因为一句未知生别谈死而视死如忌讳,这只是清醒地看着开心果告别我们的反思。
超生破障寂灭忘言 
常言道:“临急抱佛脚。”
当年在医院中对着垂危中的罗文说,这个歌词是我昨晚帮你填好的,你早点出院就可以早点录音了。那一刻,我自觉何等的虚假,然后怕忍不住眼泪影响病人情绪,逗留一会便逃离现成。第二天,一代歌圣便辞世,证明我像很多人只有勇气对着危疾病人说白色谎言。
或者因为我有宗教信仰,总认为对濒危病人谈笑风生制造开心气氛之余,也可以坦然地谈一下我所相信的无惧死亡的原因。来不来得及对方真正皈依也好,起码有可能令临终者败给病魔依然有释然的感觉,比起纯以意志力长期对抗肉身折磨后,“逝去反而是解脱”的说法,这种精神上的释放,高一个层次。
是的,或许不止于对弥留者要这样,我们其实可以趁必然衰败的健康尚在时,不仅要洒脱地说一句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然阶段而把死亡轻轻带过。有什么可怕得过连遗嘱也要叫做平安纸的视死如归?
迷惘衍生漫天神佛,有人在绝望中放个菩萨像保平安,不过,有没有想过在佛教中有多少个菩萨,菩萨的角色又是什么?如果平日信观音会得借库,那只是一宗续命的投资,只会烧香拜佛拜观音,即使能保你这一次,别忘了还有一次又一次终将失效的一次,拜佛,却从不尝试了解佛教对死亡的看法,临终时会不会带着遗憾怪观音不灵?
顺变有理,节哀无谓 
常言道:“节哀顺变。”
对于朋友亲人过世,最常说的安慰话应该是节哀顺变,我们伤逝至伤身或余生都留下阴影,当然是逝者不愿意看见的,而挂在口唇边的安慰之一也是:他会希望你好好地坚强地活下去。
我们对坚强的推崇、敬佩、赞扬、歌颂,有时会不会过了火,以致好心做坏事,逼得坚强是为了别让众人担心、失望?令坚强成为加诸别人身上的压力?
平时,在社会的巨轮中,已有自动机制奖励坚强、淘汰软弱,在生活上,遇上没有上司监察评价的时候,何妨做一条软弱的小草,假如生离死别是一场风景,先折断的就是坚硬而内里空心的树枝。对未亡人倒不如说一句,要哭就尽情大哭一场吧。
眼泪是减轻痛苦的必需品,男人流血不流泪,累人不浅,等于要求一颗由肉造的人心,无时无刻的强,也是累得要命。
电视特辑有某艺人提及肥肥因亲人都在加拿大,故下班后一个人在家觉得孤独,爱找朋友打麻将,更有官员赞颂肥肥时居然说她一生把欢乐贡献给别人,自己却背人欢笑对人愁。听到这些事,这些感言,除了感慨一个开心果能倒过头来安慰给她安慰的人,也不禁想起坚强的代价。
多少人在这些关头会说,去世者已经到了一个平安快乐的遥远地方,究竟是指哪里?是西方极乐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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