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舸争流》第3章

而刘信坤听了吴晓风的一席话，白净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忍不住辩解道：“晓风，你错了。既然你也知道这个副院长的位置轮不到我，那我为什么要去举报老杨？为什么还要冒用你的姓名？还不是为了你吗？可以让你将功折罪！我告诉你吧，就算我不去举报，我们学院肯定还有别人去举报的！你能保证老杨平时没有得罪人？”
吴晓风冷静了下来，想了想，他觉得刘信坤说得没错。杨安平的位置虽然不大起眼，只是一名主管实验室的副院长，但每年手上却有好几千万的实验室经费可供他支使，这样的肥差谁不眼红啊。
刘信坤见他沉吟不语，知道方才的话多少起了点作用，他拉了吴晓风一把，在过客的指指点点中，来到了一条比较僻静的校道上，然后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你以为老杨以前对你那样好是没有原因的吗？他实际上在想方设法跟苏南青校长套关系，甚至不惜拉你下水。”
“这关苏校长什么事情？”吴晓风清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思路，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疑问。
“你恐怕不知道吧？”刘信坤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了，方才压低了声音解释说：“其实，这次的高校审计风暴，苏校长是主要负责人之一。估计老杨很早以前便闻到了这个风向，想攀附上苏校长，但苏校长这人两袖清风，他只好转了个圈子来拉你下水了。”
吴晓风再次陷入了沉默。实际上，杨安平高估了他和苏校长之间的交情。高估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吴晓风本人。以往，吴晓风有意无意间喜欢在杨安平面前吹嘘他跟苏校长的关系如何融洽，好借以抬高他自己的身价，希望他日出国的时候杨安平可以行个方便，让他可以早些毕业。这才导致杨安平开始托他找苏校长办事。
而刚开始的时候，杨安平托付的事情全属于公事，苏校长并没有拒绝掉。这样一来，杨安平相信了吴晓风半假半真的吹嘘之言，决定下狠心利用他。因而，说到底，这麻烦还是吴晓风自找的。吴晓风意识到这点后，他开始沉默了。他喃喃自语地说道：“错误，总是我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酿就的。”
刘信坤感触很深地重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其实，老杨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只不过压力大了一些而已。我知道他刚来的时候，天海市的房价比较低，当时颇不以为意，没有买房子。后来，房价飘升，等他想出手时已经来不及了。像他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车房样样俱全，时来日久，难免不会动心。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拿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钱。”
然而，惶惶不安的吴晓风却没有听他继续说出的下文，他留意到了有四五位陌生从周围围了上来。他没有细想，这些人肯定是来抓捕他的人。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他的父母，他身在美国的女友，倘若被这些人抓住了，什么都完了。他定了定神，假装在倾听刘信坤的话，等四人的包围圈缩小时，他猛然瞅准了空子冲了出去。
那些人事先都有了苏南青的交待，他们不敢狠摔吴晓风，让吴晓风成功脱围。吴晓风看起来虽然有点儿弱不禁风，平常比较努力，也很少去锻炼，但在逃跑的时候却比兔子跑得还要快。他慌不择路，哪儿有路便往哪儿跑。他想尽快离开学校，离开这个培养人才的同时又在毁灭人才的地方。当然，它毁灭人才的速度永远超过培养人才的速度。
后面追赶他的便衣警察们早已通过步话机通知了校门口的校警们，校门已然被封住了。吴晓风远远地瞥见了。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看着那一张张黝黑却兴奋的面孔，吴晓风心中的傲慢和优越感被激发了出来。他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恶狠狠地想：“这帮垃圾，他们算什么东西，我怎么可以让他们抓住呢！不！”
他不假思索地转身流进了身边的科研大楼。这座大楼高达三十二层。那天的那位博士便是从这里跳了下去，摔得一命呜呼。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吴晓风忍不住地想，博士跳楼就是跳给他看的。他越往里跑，他越是这样的想。那具白衬衣尸体不停地浮现在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召唤他了。电梯中除了他以外，便别无他人。
不锈钢的电梯壁散发出了冷幽的银光，这是死亡的光芒。吴晓风想。这时，头顶上的天花板扭曲了，显出了一张狰狞扭曲、残缺不全的面孔来。“来吧，我们欢迎您！”他对吴晓风说。在吴晓风不失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淡漠的古怪笑容，他点了点头。“叮——”电梯在十四楼停了下来。等吴晓风回过了神，他才注意到这是十四楼。十四楼是博士跳楼的层面。他刚刚只不过信手按了一下那控制面板上的那一排阿拉伯数字，想不到却来到了这十四楼。
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他自言自语地说。然后走出了电梯。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天花板上的大吊扇呼拉哗啦地转着，速度并不快。由于开着冷气，这些电扇只不过是象征性地转上一转。附近大街上鸣笛声远远地传来，打破了这眼下的幽静。他踌躇了两秒钟，随后在追兵赶到之前爬上了阳台。不过，他没有马上跳下去，刺眼的白色阳光让他感到一阵晕眩，脚下一滑，他掉了下去……
第一章　出狱（1）
天色不好也不坏，金色的光芒给朵朵灰色的浮云抹上了褐色的裙边。几乎没有风。原有的春风让林立的钢筋水泥们挡在了都市的边缘。大街上车水马龙，繁华依旧如昔，并没有因为谁的缺席而停止了它的飞速发展。虽然他确实置身于闹市之中，都市的喧嚣吴晓风每天都可以听得到，但将近两年以来，他却无缘见得到。
“吴晓风，没有人来接你吗？”狱警方兴华叫住了吴晓风，有点惊讶地问了一句。吴晓风看了看他，露出了告别式的笑容，然后语气平静地说：“哦，没有，我父母有急事，临时赶不来了。”吴晓风撒了谎，实际上在一周前，他的爸妈为了凑足来接他的钱，去邻县讨债时遇上了车祸。尽管没有大碍，但在一时半刻却动不了了。
在吴效风眼中，方兴华是一个好人。平常找吴晓风帮忙的狱警不少，要不就是问他电脑的事情，要不就是因为孩子的前途来请教他，问他如何填报志愿、如何备考，甚至让吴晓风帮他们修改国文作文或者英语作文。凡是他们来找他帮忙，吴晓风无不应允。但他们找他帮忙后，方兴华是唯一会给吴晓风送礼物的人。方兴华的家境似乎不太好，但他每次绝不空手而来，要不是让老婆给吴晓风烧上一盒子好菜，要不是给吴晓风送些书籍水果。
“呃——这样吧，你稍等一下？我去请个假就来，我开车送你去旅馆。”方兴华沉吟了一下，然后说。他不等吴晓风同意下来，便径直撒腿跑了回去。
吴晓风虽然满怀感激，但他却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他见拦阻不住方兴华，便独自拎起背包走了出去。经过监狱门口的路人们向他投以匆匆的一瞥，随后继续埋头前行。身后的那扇小门“砰”地关上了。吴晓风没有回头看，但心底却禁不住生出一丝眷恋。尽管监狱生活留给他的记忆并不快乐，甚至谈得上残酷，但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不免生出些惰性来。
吴晓风面对附近左右的高楼大厦，面对那一辆辆奔驰、本田们，他感到一阵惶恐不安。虽然在监狱里的事候，他通过各种途径关注外面的花花世界，但他清楚，他已经不可避免地落后于时代了。至于跟他的同学们相比起来，他们之间也许已经存在了不可逾越的洪沟。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他的兜里、卡里总共才有六百来块钱。这是他在监狱做工后积攒下的补贴。在这样的都市中，这点钱不够他支撑五天。
后脑勺一阵隐痛传来，强烈地刺激他的中枢神经，吴晓风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包，抱着头蹲了下去。在他蹲下的时候，一辆半新不旧的普桑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方兴华那张圆乎乎的脸从车窗后探了出来，一个劲儿向他挥手：“晓风，快上来。”
吴晓风犹豫了一下。普桑虽然有点儿破旧，但却没有任何监狱的标志。足可见方兴华想得挺周到。他站起身来，拉开了车的后门，将两个包扔在后座上，然后他钻进了前座，坐在方兴华的身边。方兴华关切地看了看他，问道：“怎么，头痛又犯了？”
吴晓风含糊不清地支吾了一声，“不要紧，好了。”这头痛病是那次跳楼留下的后遗症。吴晓风没有摔死，他幸好命大。就在他跳楼的前两天，校方在科研大楼各个阳台下面安置了铁丝网。虽然没有完工，但这些铁丝网却救了吴晓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