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7·瑞雷克》第2章


我换了件有兜帽的运动衫出了门。没走几步就下起了雨。
小四,我记得以前的你很喜欢下雨的天气,你总是站在下雨的屋檐下面,看着屋檐之外大雨滂沱的世界:消失了飞鸟的天空,逃窜的人群,留下了干净的大地,飞溅的水花,漫延的水流,提着裙子奔跑的女生,在篮球架下孤单打球的被雨水淋湿全身的男生。你在日记里写过,下雨的时候,世界就会变得安静。所有的生命都像是一起沉到了湖底。
可是每到下雨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会很糟。因为我看到每一个人脸上挂着的雨水都像是泪水;我看到每一个奔跑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在逃亡;我看到昏暗的天空就觉得是世界末日。这样阴暗的心理,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滋长在心底。而终有一日我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是参天的大树,不可摇撼。
那些长在内心里的茂密的森林,阳光照不进,青苔覆盖着黑色的土壤。
我也忘记了究竟在什么时候,倔强而固执的自己,就那样负气地背好自己的小行囊,朝着暗无天日的森林里走去。
那一刻甚至微微地觉得,自己再也不会从森林里走出来了。
大街上的行人很少很少,地面湿漉漉地反射着耀眼的霓虹光芒,像是一地化开的脏脏的油彩。
我在路边一家寿司店里吃了晚饭。店里很冷清,没有几个客人,白色的光将大堂照得很亮,也很冷。
十二点左右我决定回家。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很大的电玩城。我进去玩了两个小时。
整座三层楼的电玩城里几乎只有我一个人。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一个伟大的国王,无论是射击那些从天空呼啸而过的战机,还是与丛林中的恐龙奋战,抑或挑战着古堡中的那些僵尸,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了不起的英雄。
小四,我突然想起你十九岁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支乐队“麦田守望者”,他们的那首《英雄》里的歌词,就像我凌晨独自游荡在电玩城的序曲:
“忽然间,雷声轰鸣,忽然大雨落下。
“模糊了手中宝剑,淹没我盔甲。
二重身(3)
“梦里的雨,下不停,一半冰冷一半透明。
“像那天,如梦一样,我的英雄他哭不停。忽然间,转头睡去,再也叫不醒。”
小四,只有当你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你才能够看到最真实的自己。但是……你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的。因为在这样孤单的世界里,你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扮演,所有的面具,都因为你自己与自己的对峙,而分崩离析。
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你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不愿意面对的,懦弱的悲伤的自己。
也只有你自己,才是可以将悲伤展示给他看的唯一的人。
因为我忘记了是谁说过的,悲伤只是把插在心口的匕首,拔下来给人看,也只不过溅别人一身血罢了。
附:二重身是心理学上的一种现象,指在现实生活中自己看见自己。出现二重身的人,往往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都会以死亡告终。
魔法快转(1)
[2005年9月28日。Torocat:如果你是王子,你喜欢公主还是灰姑娘呢? ]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睡着听我说。Carlo在身边微微合着眼睛,我知道他前一秒钟还在认真地听着我的故事,后一秒钟就已经抑制不住发出了鼾声。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把被我压在脖子下面的左手手臂抽出来,放进被子里之前还拍拍我的脑袋说,今天又偷偷看言情小说了吧。
如果我真的有时间看小说就好了。
夏天炎热的空气才刚刚褪去就已经感觉入冬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光线和一些动作一样是有声音的,刷刷地就照进来了,噗噗地叠好被子,哗哗地刷牙洗脸,然后坐在床边吃Carlo留下的半包饼干然后喝牛奶,在杯子里像一只金鱼一样biubiu地吐着气泡。然后同时打开电脑和书。浏览器的页面锁定在BBS的Love版块,隔一个小时左右去刷新一次。
在我的留言后面,经常会有人很不客气地说,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儿去。
而我的情绪也会由开始看到别人甜蜜时同样感受到的温暖,转变成漠然,渐渐地产生了讥讽的情绪,进而烦躁,进而恼怒。由开始看到别人痛苦时心中满满的同情,转变成同样的漠然,同样渐渐地讥讽、烦躁、恼怒。那些幸福,写得好像与小说里面安排好的情节相同,随着鼠标滑轮的滚动一层一层地铺展开来,最后编造出相同的美丽的谎言。那些苦难,也就好像现实中我们经历过的任何一种磨难,愈发觉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有的时候我也会自己走进别人的故事里去,如同在看偶像剧的时候自作主张地选择当那个面容美丽身世悲情的女主角一样,Carlo就应该是那个家世显著衣着光鲜外加英俊冷漠却内心温柔的救世主男一号,抑或是另一个身份低微放荡不羁粗口打架强横无理却同样内心温柔的牺牲者男二号。不知是谁曾经总结性地说过,女主角总是会放弃王子带给她的如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般闪耀的幸福去选择和小皮匠在乡村平静如水的温暖。每当落日的最后一丝光亮和烟筒的顶端以及湖边芦苇的尖鞘三点连接成一条直线的时候,这种温暖就会随着木质小屋里刚揭开盖的米饭香四溢到生活的各个角落。
你的眼角和发梢。额头。嘴唇。指尖。
可是,真的就只会有这么一个结局吗?
[ 1999年9月11日。顾晓:灰姑娘总是用尽所有的想象力眺望关于王子的一切。 ]
高中。葱绿色。
陈凯的教室在五楼,顾晓头顶的正上方。女厕所也在五楼。这两件原本毫无关联的事情被顾晓擅自用持续两年零三个半月的暗恋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连每个课间长达九分钟的偷窥都显得很自然,甚至有了这样一个看似堂而皇之的借口,她的目光就显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半圆形伸出的天台。隔着操场的高楼上面,玻璃墙反射过来的微微刺眼的光线。
篮球场里时起时落的呼喊声。个别教室拖着堂,老师持续的讲课也掩盖不住讲台下的骚动——周围人群的吵闹声还有女孩子们咬完耳朵爆发出的哄笑声。
无论如何,这里都是嘈杂而温暖的,混杂着青春痘一样年轻而敏感的情绪固执地混乱着。
他从教室里出来了。
因为下午有体育课,所以穿着运动装呢。
一定又在临睡前洗澡了,乱蓬蓬的头发在面部周围七翘八翘的。
要考试吗,怎么站在走廊里还拿着教科书呢。
又是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朝着楼下吹口哨呢,如果从那里走过的是我……
顾晓顺着视线吐了吐舌头,脸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好像楼顶的缝隙里吹下的风忽然增加了温度烫伤了皮肤,连嗓子也跟着不舒服起来,揉着眼睛咳了一会儿还不见好转,反而连手心都热了起来。偏偏这个时候陈凯边上的男生乱扭着脖子一下子看向顾晓这边,还用手指着给陈凯看一样什么东西。顾晓顿时窘迫地不知如何是好,脑筋不太清楚地朝女厕所的方向跑去,刚跑了几步就被打雷一样的铃声震清醒了,转身飞奔下楼。
他们是在说我吗。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这个在篮球场上从来都见不到的男生,自己怎么也会偷偷地喜欢呢。这种心情就好像线球被风吹着滚到了草地上面起了静电,太阳照着显得毛毛糙糙的,怎么抚也抚不平了,于是干脆不去管它,任凭这个线球滚啊滚啊粘上了草根和泥土还有一些爬行的小动物。然后甚至毛衣上好像也沾上了一些污浊,弄得浑身痒痒的。
这个不是很高却干干净净的男生。
他的字写得很漂亮,虽然顾晓的书法已经让很多人赞叹了,还是自愧不如。
他总是喜欢把自行车停在地下车库的最里层,因为他总是在校园已经空了的时候仔细地关好灯锁好门提着书包走进车库推车回家。
他曾经代表班级做过一次值日,在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拿个小本子在顾晓她们班门前探头探脑地抓扣分,顾晓眯着眼睛偷看他佯装镇定又有点脸红地做记录的样子直乐,心想你也有今天呀。
他曾两次骑车带同一个女孩子出校门,去往和家相反的方向。
不要紧的,那个脏脏的线球其实是很私人的东西呢,不管那片草地有多少人在上面做过操,踢过球,烧过篝火,粘在线球上的那些脏东西也只是被顾晓一个人带回家了,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当做宝贝一样地放在手心里反复揉搓的。可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疑问,那个女孩子是谁呢。她可以和他那么接近地在一起,我却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魔法快转(2)
如果。如果我早一年上学,和他分在一个班,那有多好。
[2005年10月15日。Torocat:魔法师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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