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93章


“十二个部族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十几个吧。”
静亭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向河边去了。
河水泠琮,星光漫天。
这初春的季节,塞外也开始渐渐回暖。
这几日,契丹部族中有一件喜事,就是他们王上的病转好了。契丹王这病已有数年,好了又犯,犯了又好,这次好起来,是件喜事。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下次再病得时候,会不会一命呜呼。
契丹王病好,四王子的病就也跟着好了。这又是一件喜事,今晚,四王子帐前篝火燃起,十几名贵族男女围在火旁,喝酒烤肉。
四王子个子不高,皮肤较白,此时却已经喝得面色泛红。躺在火堆旁,笑着指向林旗道:“林旗公主是个美人,可是要嫁给大哥的。我上次去七部的马场,瞧见了一眼你的妹妹林桐,啧!也是水灵的一个小姑娘……林旗来哥哥这里,怎么不带上她?”
四王子已经有五个妻妾,林旗不免有些恼怒:“林桐才十三岁,王子说这话也太早了些!”
四王子哈哈一笑,又醉醺醺道:“大哥,我们都没见过汉女。听说把你和小十九迷得什么似的……你带回来那个在哪儿呢?叫出来给我们瞧瞧!”
他一醉起来就有些无状,吩咐人去将静亭带来。澹台律并没有拦,不多时,静亭便也来到火堆旁坐下。四王子笑着调戏了她几句,静亭知道身在异乡、没有自己发淫威的份,便都忍着不理。
四王子见她不理,便又去找林旗说话,恭维林旗歌舞之技过人。林旗被他夸得有些脸红,围着火堆,跳了一支舞。之后她在静亭身旁坐下,对她一笑。
静亭见她突然客气起来,便知道没有好事。
果然,林旗公主道:“你是中原的公主,跳一支中原舞给大家看看吧。”
静亭是冒名顶替的公主这件事情,在契丹部族里现在已不是什么秘密。林旗这样说,就是想为难她一下。但是静亭还偏就被难住了,只得答道:“我不会。”
林旗天真地笑道:“那么,就只好罚你三碗酒了!”
契丹的酒碗和中原不同,那碗端过来时,静亭都被吓了一跳。她酒量说不上特别好,但也绝不差,可不是这样喝的。酒是塞外的烈酒,她有些迟疑地将碗端起来,只见林旗和冬青都笑盈盈地望着她,脸上只有幸灾乐祸。澹台律微微有些迟疑,但是被林旗娇嗔地瞪了一眼之后,便沉默了。
静亭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也罢,谁叫自己是最省事的公主呢。
不过是三碗酒。她咬咬牙,也就喝下去了,喉中如同烈火烧过,随后胃也被烧着。她头有些昏沉,只见周围的四王子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古怪。林旗公主笑道:“好酒量!”
静亭也勉强一笑。林旗又取了一只碗,继续温柔地笑道:“我敬你一碗。”
冬青拿了酒坛来斟上,静亭虽然眼前模糊,但也看清自己的碗有多满,而林旗的碗只倒了一个底儿。但是她迷迷糊糊地想道既然省事、就省到底好了,反正她也没有资本去和林旗闹翻。一碗酒又喝下,冬青拍手道:“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汉人,我敬你。”
静亭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多少酒,后来四周人看她的眼神都颇有一点微妙,她也不曾注意。头脑稍微清醒过来,是听到清脆的“啪”一声。她看到自己手中拿不住的酒碗摔在地上,和林旗一下子冷起来的脸:“我敬你有我契丹儿女的酒量,可你却没有契丹儿女的胸襟。不想喝便不喝,你摔碗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何必和我喝酒!”
静亭实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摇摇头。
林旗站起身来:“你们汉人说话,时常是不能信的。”她从地上拿起一坛酒抱在手中,又示意冬青递一坛给静亭,“你若不是看不起我,我们就一起将这酒喝了,不醉不归!”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惊诧地望着她们。澹台律皱眉道:“林旗!”
林旗对他一笑:“律哥哥,你别管。喝完这坛,我们今晚就不喝了。”其实喝完这坛,静亭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幸有半条命剩下。林旗早就想好了要灌她,即使四王子不去叫,她也是要找个理由把静亭叫来的。而她自己手中捧的这一坛,是冬青早就准备好的白水。
澹台律道:“你出出气就行了,她是汉人,喝不惯这酒的。”林旗脸色一白:“你就这么护着她!你喜欢这汉女是不是?你喜欢她?”她突然发觉,通过整治静亭得到的那点快意,却完全没法和被他斥责的伤心相抵。眼中不由得沁出泪来:“她好在哪里?你喜欢这种软弱无能的狐媚汉女?”
她的哭闹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马蹄声,和一阵喧闹。等林旗不说话,四周的人也都不说话的时候,昏昏沉沉的静亭才觉出有些变化,转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只见营火照亮的地上一人一马,那马极高。湛如坐在马上,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横在胸前,拉住肩上的黑色披风。他那双墨色的眸子流动着微亮的光,淡淡望过来。
88 重逢,唉
湛如松开缰绳,翻身从马背上下来。直到他走到火堆旁,也没有人出声。
他解下披风,俯身将静亭裹住。这时候,冬青才“啊”了一声,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十九殿下,你……你回来了!你这是做什么?”
湛如瞧了她一眼,却将目光又转到林旗脸上。“王兄无论如何都是会娶你的,所以你不必对付她。”他将静亭抱起来,又回了一下头,突然说道,“王兄不喜欢汉女。喜欢她的……只有我罢了。”
他这句话说得冬青差点哭出来,林旗怔怔地瞧了他一会儿,又瞧着澹台律,目光有些游移不定。湛如叫随后跟来的人将马牵走,抱着静亭回到自己帐中。
他住的地方也不好到哪里去,连个下人都没有,帐内一片漆黑。静亭在被他抱进来的时候已经昏睡过去,湛如端来醒酒汤慢慢喂她。静亭轻轻皱了一下眉,但是随后就很听话地喝了。
湛如望着她沉睡的面容,突然想,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再次见面,或许比她清醒着要好些。
在他拧了一块布给她擦脸的时候,静亭却突然醒过来。她胃里实在是很难受,弯着腰将眼睛睁了半晌,才慢慢地唤了他一声。“湛如。”
湛如将她遮住脸的头发顺到耳后,静亭却突然握住他的手:“我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来?”说完,她自顾自笑起来。湛如轻声叹了一口气:“你睡一觉,醒来我告诉你。”静亭偏偏不想睡,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道:“这位壮士甚好,只可惜得了肺痨。”
她笑完了,又讲起这一路上遇到的事。这种状态下讲出的自然是七零八落,湛如坐在一旁听着,不管她说的什么,都隔一会儿就“嗯”一声。静亭越讲越兴致高昂,“你知道么,你走的那天,我谁都没有告诉……后来被肺痨的壮士劫、被山贼劫、又差点被马踏死……我还活到现在,我连哭都没有过……”
湛如突然沉默了。她却又笑道:“对了,你王兄说他认识三十多个公主,我就认识一个……林旗公主还要打我,你的老相好也要打我……我都没哭,我一直都没哭!是不是很厉害?”
她折腾到了床沿,被湛如扶起来。他问:“那你开心么?”
她抬起头来,慢慢地一笑。
“当然。”
她想,她看起来是醉了,其实根本没有醉。
如果她醉了,就会让别人知道,她的坚强与开心都是假的。她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他。记得小的时候太后常说的那一句话“女孩子,就该偶尔胡闹一下”。她曾经以为,她渐渐失去胡闹的权利,是因为她是个公主。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不是,她不能胡闹,是因为没有人宠着。
她看似从不是一个人,可最终她却一直都是一个人。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天光大亮。湖蓝色帐顶,静亭稍微眨了两下眼睛,揉着太阳穴慢慢坐起身。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桌上放着早膳,却没有人在。她收拾了一下,便回了自己住的地方。那个身手挺不错的侍女正在打扫屋子,见她回来,就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过来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只怪兽。
静亭道:“怎么了?”
“十九殿下还真的看上你了?听说他喜好汉女,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静亭被她盯得全身难受,那侍女又道,“听人说十九殿下今天一早就被王上召去了。这下,你就要出名了。”
静亭头皮直发麻。
在床上躺了一阵,中午吃完饭,她照例自己去河边打水。路过王帐的时候正遇上湛如从里面出来,她有点讶异他居然在里面待了一上午。两人照面微有些尴尬,相互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静亭转身去了河边。正午的河水有些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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