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116章


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正是刚刚被吵醒的年嬴。常公公见敬宣脸色不好,忙走上前:“圣上,请将小皇子交给奴才……”
“皇子?”敬宣冷冷一笑,眼底发白,“好一个皇子。都给朕滚!”
当天下午,敬宣便拟了废后的圣旨。此事干系重大,敬宣膝下又一向子息不丰,发出去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符央也在得知消息后,和其他各卿一同紧急入宫。在别人力劝敬宣撤销这一道旨意的时候,他却没有出声。
他已事先听静亭说过一遍是怎么回事,此时知晓皇后是必废无疑,便不去触逆鳞。果然,劝了两个时辰,大家见上头依旧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恹恹散去了。
渐渐地,宫人们口中的“二皇子”,悄悄变成了“长公主”。
这桩本应该惊天动地的皇室丑闻,却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很快就有另一件事情吸引了京城权贵们的注意——天子以身染痼疾为由,提出“恐无后君,早立太子”。将大皇子年音立为太子,迁入东宫。
京城大街小巷传三报喜,吹吹打打热闹了一天。直到傍晚,那拖长音的“天子圣明——太子敬敏——”才渐渐消失于巷尾。
公主府里的灯一盏一盏点起来。湛如将几本账册合上卷起,抱在怀里走出了门。他先去了梨融院,屋里结翠正埋头做针线,木姑仰面躺在床上,安然酣睡,被子四角都盖得严严实实。
听到响动,结翠抬了一下头,随后笑道:“公子来了?公主前脚刚走呢。”
湛如在床边坐下,抚了抚木姑花白却梳得顺直的头发。问道:“她怎么来这里?”
“不知道,公主每天都要来看一看。”
湛如沉默了片刻,低头望着放在床头的那枚象牙梳子。
他走到静亭寝宫的时候,里面黑着灯。他略停了一下脚步,还是穿过梅林向里走。结果在半途却遇见了静亭,她正举着一盏纸扎的玲珑灯,踮脚向树上挂。几次挂都没成功,她便先停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静亭这才注意到他站在这儿,笑道,“你来了啊。你拿的什么?”
听他说是账本,她就叫他先送到屋里去。湛如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在努力,不由得停下脚步,“你把灯挂这儿做什么?”
她瞧瞧他,稍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你不知道么,明天是七月七了。”玲珑灯有这么种说法,只要挂在门前,到七夕早上都没有熄灭,便可以同意中人永结同心。听她这样说,湛如不禁微微怔了怔,随后伸手将那盏灯接过:“我来吧。”
静亭却又抢了回来,摇头道:“这个要亲手挂才行的。”
“那你够不着,就挂低些。”
她笑道:“我就爱往高了挂。”
他没有说话,看着她颤颤巍巍终于将那盏灯挂上了树梢。灯罩间落下的光将两人的面容都镀上一层金色。静亭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你不会等我走之后,来把它弄灭吧?”
湛如摇摇头:“我不信这些的。”
静亭脸色微黯,但还是笑着温声道:“那就好。”
她掸掸衣裳,转身向寝宫走。湛如一直站在原地,却低着头,既没有看她,也没有看灯。半晌,才开口问了一句:“你就那么想和我在一起么?”
她的背影停了停。
“或许吧。”她没有回头,径自向前走去。
京城的东南街巷,是历朝历代达官显贵的居所。所以虽不是极致的繁华,但是高门府邸,自有一派肃穆。每天清晨,那一扇一扇或朱漆、或黑漆的木门第次打开,车马轿舆,逶迤行来。
东巷的巷口,此时跑过一个家吏打扮的人来。他急匆匆地穿过巷子,一直到门前挂着“陈府”的那件府邸门前,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整了整衣冠。穿过院子步入中堂,向椅子上坐的那人跪下行礼。
“老爷。”
陈诉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急得站起来:“免礼!有消息没有?”
这偌大的中堂,此时连个像样的侍卫都没有。自从几天前,陈柳霜和陈诉因为外人不知的原因,大吵了一架之后,陈柳霜便负气离开了家。陈诉为了找她,冒险诓了光禄勋骑郎将麾下的军队,从此和卢肖结了个梁子。
那天,符央在敬宣面前帮他求了三分人情,任京西守军给他调度了一天。但是这一天找下来,却完全没有收获。之后,陈诉不得不以重金贿赂守军中的小校,在卢肖不知道的情况下,调小股人马出来找人。府里所有的家丁,也被他派出去。可至今已经将近十天过去,却依旧不见陈柳霜的影子。
陈诉在堂上踱步。听那回来的家吏禀报:“……属下又去小姐的几个故旧家里问了一遍,都说没有见到。王值郎上午带着二十人在北巷找,想来一个时辰内就会有回音。”
陈诉听后,半晌都没有说话。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才又颓然坐回去:“去吧,继续去找。”
那家吏应了一声,见老爷面色不好,便安慰道:“小姐约莫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过几日自己就会回来。父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
“父女之间,父女之间……”陈诉喃喃说了几遍,苦笑出声。
110 差错
正午时分,去北巷找陈柳霜的人也无功而返。陈诉独自默然立在堂上,半晌,才转身向内堂走去。来到一间精致的雕花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桌椅的挪动,却无人应声。
“柳霜还没有找到。”他似乎也不在乎里面的人是不是在听,只是低声说道,“已经十天了,她若真的只是在外面逛还好。可她认识的那些人,我真的不放心……”
里面的人站了起来,脚步轻轻移到门边。片刻,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你既然知道她认识那些人,当初为什么不把她看住。现在出了事,你同我抱怨什么,难道我能把她找出来么?你可别忘了,我从没认过她是我女儿!”
陈诉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走廊的另一边跑了过来,叫了一声“爹”就扑到陈诉怀里。陈诉轻轻拍着怀中的二女儿,转身向外走。陈梓霜揪住他的衣襟,仰着头对那紧闭的方面喊了一声:“娘?”那边却依旧迟迟没有回音。
陈诉将她抱到厅内放下,摸了摸她的头:“别去吵你娘,你娘病着。”
陈梓霜仰头做了个鬼脸:“爹,这句话你说了好多年啦。我知道是假的,娘没有病。”她眨眨眼睛,“你惹娘生气了,她不肯出门,是不是?”
陈诉苦笑道:“是。真聪明,去院子里玩儿吧。”
忙有丫鬟走上前,将陈梓霜领走。陈诉坐在厅里,脸上满是疲惫又无奈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才招手叫人取来笔墨,写了一封信,令人送给符央。他原本相善的同僚都是鸾倾派官员,唯独他一人半路出家,改投了徐州派。这是一件两面不讨好的事情,许多人都不能理解他执意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而陈诉将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在此时,他想到肯伸手帮自己的人,只有符央一个。
虽然这希望也很渺茫。
送信的家丁一路跑到公主府,说明来意之后,将陈诉的名帖递给守卫,便原地站着等。他发现几乎有一人是和自己同时来的,也递完名帖在门口等回音,便有意与其闲聊两句。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语。陈府的家丁自讨没趣,待守卫叫他两个都进去,才一前一后地进了府门。
家丁发现那少年走的是和自己相反的路,不由得问起带路的守卫来。守卫心道这人是个话痨,不情愿地答道:“你要见的是大人,他要见的是公主,不是一个地方。”
家丁又笑嘻嘻问道:“这位大哥,他见公主做什么呢?”
“不知道!”
静亭在寝宫里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少年。她合上手中的信笺,似笑非笑道:“哦?这么说,是陈小姐派你来的了?”
那少年默默地点头。
绿衣在一旁小声问道:“公主,哪个陈小姐?”然后又作恍然大悟状,自问自答道,“啊,我知道了,就是死缠着湛如公子的那个么?”
静亭望着那少年的神色,只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只是个送信的,却和陈柳霜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此时还不知道陈柳霜已经离家出走,只是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这个事,便冷淡地将信笺推回去。“告诉她,我不去。”
那少年冷冰冰道:“陈小姐说,倘若不去,公主一定会后悔。”
静亭心道只怕去了我才会后悔,一哂道:“是么?请她自便。”说罢做出要送客的姿态。那少年盯着她,极不情愿地走出了门。静亭望着他快步走向府门,这少年走路的姿势很僵硬,即使走得极快也腰背挺得很直。绿衣不禁在一旁搭话道:“这人好奇怪啊!”
静亭嗯了一声,心里也觉得很不对劲。陈柳霜找她,要做什么呢?
她暗道这几天要警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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