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第3章


日起扶桑,贞卿离枕,面亦不洗,巾网乱发,得空遁归。花俊生见贞卿狼狈,忙问道:“我兄如何这般形状?”贞卿气胀道:“我原不要入赘,被谈老儿陷我受气,我今与兄计议,同弟远遁他方,免他吵闹。”俊生道:“兄若不欲与尊嫂共处,你我二人取些资本,远方贸易,方可永久。”贞卿道:“如今急忙,那得许多金?”俊生道:“闻兄岳母广有金资,可婉转要二三百金为本,来往经营,必无不允。”贞卿笑道:“此出奇想,若得如此,我二人可以久处他,方为绝妙了。”
且言珍娘见丈夫奋气奔出,料不远行,必在本宅。忙唤蓝书客潜姑爷家中,看姑爷在家做甚?蓝书走到傅家,幸傅家存童买办去了,其门半掩,蓝书侧身潜入窗外细看,见贞卿正搂俊生相嬉,股迎柄进。贞卿道:“绝妙,兄的紧有趣,扭荆的宽不妙。”蓝书听得明白。笑道:“原来如此﹗我姑娘怎么知得。但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差不多如我姑娘的标致。趁存童未回,且出去问了姓名,好回话姑娘。”悄悄出门立住,只见存童手提白煮酒而来,迎着道:“姑爷在家么?”在童道:“在家。”蓝书道:“姑爷家那小辟叫甚名谁?”存童道:“是相公包定睡了半年了,叫做花俊生。你莫要对我相公说,惹他打我。”蓝书笑道:“我是没要紧问你,我家姑娘叫我来打听姑爷,可在家里,你也不要向姑爷说u琩蚢L。”存童道:“我理会得。”蓝书奔回家入内,珍娘问道:“姑爷在家何事?”蓝书道:“姑爷在家抱一个小辟叫做花俊生,说姑娘前之宽,小辟的后之紧哩。”珍娘暗会其意道:“原来如此﹗恶前爱后,将男代女,禽兽何异?”心内十分忿恨。
到了晚间,贞卿酩酊而归。珍娘一见,便要皂白,他乃酒醉,只得忍下,夜间毫不一语。天已黎明,珍娘离衾早起,将房门锁了。贞卿见天色大明,慌忙起来,指望去见岳母,索骗多金逃潜。谁料珍娘锁门,又不好向前白问,狐疑不定。珍娘也不言破,假意道:“官人前宽后紧,是宽的好?是紧的好?请示明白。”贞卿见珍娘锁了门,又说没头绪的话,遂问道:“娘子,卑人学浅才疏,不解甚宽甚紧?何不老实明说。”珍娘道:“官人,你逐日所亲着紧,所恶着宽。宽着近,紧着亦不远。”贞卿道:“娘子所言,切莫含糊,难为小生。”珍娘道:“好个小生﹗还是俊生﹗”贞卿一听此言,心惊毛竖,想道:“这事他怎知道?我家小童不来,这边蓝书又不去,如何晓得?”祇得假意发急道:“娘子放老诚些。”珍娘道:“夫妇不老诚,难道花子老诚﹗”贞卿见珍娘一句冷一句热,哭不能哭,笑不能笑,真是面赤腮红,烦躁无法。珍娘又说道:“你可曾在心上人面前,说奴宽,他的紧。你想想古人道:‘男不花柳,女不婬奢。’我母孀居,生我姊妹三人,上无尊亲,下鲜子侄,赘君入室,指望侍奉萱堂,夫妻如鱼,全仗汝为半子,日后家私,汝也承其一分。今日弃妾于绣户,狎俊生相投,吮臭味而弃芝兰,暮回妾室,视妾如路人。你为侨才伎俩,浪荡行藏。妾今所言,祈君醒改,使妾终身白首,孀母有靠。如不改,妾当披缁剃发空门,任君浮云浪迹。”放声大恸,泪倾满眼。贞卿被珍娘说得面霜口噤,心中气闷。蓝母闻知大惊,忙走来叫道:“珍儿开门,让为娘进来,有话好讲。”珍娘听了,忙把锁开了。蓝母道:“小女性卤,贤婿勿罪。”珍娘道:“母亲,你女婿非人,而效翰林风俗。”才言得两句,贞卿恐言出来没趣,急急跑出内室而去。珍娘见贞卿逃走,急得秋波泪盈,樱桃吐道:“母亲那个不长进的人,做了蜣螂钻粪孔之虫,那小辟叫做花俊生。朝去暮回,不务工商,专事闲游,若此行藏,不是归着。”蓝母道:“他初来不久,理当从宽敬夫。勿使言语相辱,已后不可起身,别事去了。”珍娘心内纳闷,彼二妹终日笑谑,其郁渐释。
却说贞卿幸岳母入室,门启逃回。跑到自己家里,俊生迎着。贞卿道:“兄弟,罢了﹗罢了﹗险些不能见弟。”俊生道:“为着何事?如此着急。”贞卿道:“兄弟宽紧之言,你我二人所谈,又无别人闻知,不料被那不贤晓得,与愚人较白宽的好,紧的好,把个房门关锁了,不放我出来,我说不要难为小生,他道:‘还是个俊生哩。’这浪婬子,不知从何而知此事,今日正要与岳母取银行事,被他一闹,好事不果。我想今日不走,加后难过。兄弟,想上年有一乡宦,要买我此房取斋,我未允他,前月又托冯成之来说,不若售与他,我同兄弟别往。”俊生道:“此事在于仁兄,小弟听命而为。”贞卿遂到冯成之家,一一将房屋卖了。欲拜辞岳母,恐不能脱身。就写了一封书信,送至谈永偕家,烦他转送岳母。其字内有家伙账令,照数搬回,归日再晤。随又封银二十两,送与俊生父亲花春宇收,作日用。父子而别,贞卿俊生,同携小仆登程而去。
却说谈永偕,令人将字持付蓝宅,蓝母拆开一视,随付与珍娘看毕道:“母亲,任他浪游,譬如当初未嫁,母子相依。苦不少用,何要此不成才作婿,到是远去,孩儿得以安逸。”蓝母即命蓝书,将贞卿家伙,照帐搬来。珍娘暗自纳闷,正是:
四海为家羁客旅,一腔愁恨绕天涯。
第二回 封悦生遇师求方 万衲子秘授房术
颓山侧弁余成疤,云雨花风君得盟;
唯有吾师传至醉,北窗喜抱美人声。
却说蓝母的内侄,封悦生,居维陽二郎庙前。这悦生浪乐花街,俏丽风流。父母早逝,室鲜其家。任情平康,私期佳偶。作事机密,不轻泄人。妇女非彼染者,皆深爱其才貌,交结密友,皆是知心。朝朝吟咏,夜夜征诗。
一日出了广储门,来到天宁寺。见一全真跌坐蒲团,悬壶寺前,丰姿如仙家之类。铺下招牌,牌上写的是:“能医人事美治恶毒。”又两行小字:“精通房术,立刻乌须。”云集许多人瞧看。全真道:“列位施主,小道在龙虎山半峰岩,拜了明师,修炼长生二十余年。家师因小道夙缘未尽,不能超脱,发命下山,救人之危,济世之穷。自江右由各省而来,昨至贵地,亦非化斋,为施药救人疾病。有百草灵丹,能治诸般病症,将此灵丹,空心早用滚白水,面向东方吞下,药到病除。若有仙风道骨者,尚有真言传授,有缘诸公不可当面错过,一概不取药资。”看的人,听得送药救人,这个向前道:“老娘咳嗽,求老爷一丸。”道人将葫芦内倾一粒半红半白药丸,与这人接去。那一个道:“老父病目,可吃得么?”道人道:“我这百草灵丹,能治八百八十四病。岂但于目?”又取一粒,递与那人。来来去去,人人都道兄弟妻子有病,络绎上前取药,把一葫芦丹药,顷刻施完。这封悦生也在众人中,见招牌上是医大病诸毒,又着两行小字,是房术乌须,不觉动心。又不好向前就取,只等众人散了,起身向彼取讨,不然请他到家相求。遂站立一傍,只见道人立起蒲团,收了招牌,将花篮用拐挑于肩上,望广储门而进。悦生随尾上前道:“老师父安担在于何处?”那道人回道:“施主,贫道在二郎庙喻奇玄房中借单。”悦生道:“弟子见师父牌上,写精通房术,意欲奉恳些须,不知有否?”全真道:“方纔施主言,贫道明日还在此施药,施主来取,自当奉上。”二人你言我答,一路同行,已到悦生门首。悦生道:“这是弟子舍下,老师不弃,请入寒舍献茶。”全真道:“庭上相近,敝寓不远,幸逢高雅,敢不从命。”二人遂一齐入庭。全真放下拐担,打个稽首,悦生回礼,宾主坐下。封禄敬茶,互相问候,道出姓名。封禄在客坐内排下茶果。
悦生随延至客坐中。全真举头一看,上面有古画香儿,瓶插时花,壁挂琴剑,架排诗书,炉焚龙涎,知是文人墨士。悦生奉茶道:“有亵鹤驾。”全真道:“取扰檀越。”茶啜数杯,果用数品,悦生道:“老师是道门,用蔬动荤?”全真道:“修心不戒口,随便而用。”少刻,封禄又排下,豚肉、鲜鱼、闽笋、面筋等样。二人酒饭用完,天已晚矣。全真起身告辞,悦生道:“小生敢屈老师暂宿一宵,还请教以开茅塞。”全真道:“取扰施主,何以当受。”悦生道:“弟子极好道友,今得幸会,三生有缘。”全真道:“既蒙盛意,敢不领命。”二人又啜茗,灯下细谈。悦生道:“弟子极好嬉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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