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溪之恋》第19章


任玉巧的脸也变了色,当即支身站起来,歪着脑壳,仄耳倾听着。
春天安详明亮的阳光下,凉水塘汩汩的流水声中,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忽重忽轻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拨动着路边的灌木丛丛。
任玉巧的眼珠一转,悄声对安阳说:
“当真的,有人在走来。哎,这当儿,会是哪个呢?”
“咋个办?”安阳的声气里透着惊慌。
让人撞见他和任玉巧一男一女在凉水塘边,那就跳进水里也洗不清了。
“莫慌。”
任玉巧把手摆了摆,又指了一下林子。
“你先去那里躲一躲,躲深一些,不要出声。”
“那你呢?”
“我一个女人家,撞见人没关系。快走。”任玉巧一面说,一面手脚利索地把东西收拾进背兜。
安阳慌急慌忙地转身钻进了凉水塘边的树林。
他刚在林木深深的粗大树干后面隐住身子,就听见了凉水塘边传来的对话声:
“唷,是幺姑啊,我说是哪个,好安逸!在凉水塘边歇气儿呢。”
“天太热了。红锦,赶早上坡来,挖了点蕨根,掏了半背猪草,我还挖到了刨参哩!你看,这刨参的样子像不像个人?”
“还真有点像呢,听说,这是男人吃了补的东西……”
“炖鸡吃更好。”
“幺姑,你在这里歇多久了?”
“汗水打湿了衣衫,我就跳进塘水中洗了洗。幸好,没一个人拢来。”任玉巧说话的语气始终是安安然然的。
“看到淌下山的溪沟里泛起白色的皂沫,我以为是安阳在凉水塘洗澡呢,都不敢往上走了。哎,这不是安阳用的香皂盒吗?”
“亏你一眼就把安阳的东西认出来了。这是他送给昌惠的。”任玉巧的声气有些不自然地说。
“原来是这样啊!幺姑,你半天在坡上,见到安阳了吗?”
“没得,他上坡来了吗?”任玉巧的声音里透着警觉。
“来了,我远远地看着他离开寨子,顺着凉水河一路上坡来的。怪了,咋个就不见他人影呢?”任红锦语气里的狐疑是明显的。
“克明嫂子,和他睡过一宿,就牵念他了?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任玉巧呵呵笑着说,“我想,他会不会穿过凉水塘到三岔口茶坡,去看他家那几亩地茶园了。”
“说的也是,幺姑。我和安阳,是你给牵的线。我跟你道真情,我这心头、心头……还、还真、真是牵他。”
“巴望肚子里快快兜上瓜儿。”
“倒也不是,就是巴望他再来。幺姑,我不瞒你,没得到过男人,不晓得是个啥滋味。得到了安阳,我的一颗心都巴在他身上。我想、我想……”
“想啥子?”
“想离开克明,和安阳做成一家,过日子算了。”
“那你咋个对得起克明呢,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寨邻乡亲们晓得了,不把你扒层皮才怪呢。”
“我晓得。我不对别人讲,就跟你说说。”
“跟我说也不行。”
“我心头……”
“你给幺姑说真心话,睡那么一宿,管用吗?”
“我哪里说得清啊!幺姑,就是心头巴望,盼他来。你见了他,再替我说说。哎呀,羞死了!走吧,我们走吧。”
……
两个女人的说话声渐远渐轻,终于听不见了。
紧张得头皮发麻的安阳从隐身的大树干后面露出身来,眼睛瞪得直直的,脑壳里一片茫然。
缠溪之恋 十五
安阳拨通七里冲李昌惠家的电话,才响了一下,电话就有人接了:
“你找哪个?”
声音压得低低的,安阳还是听出来了,这是任玉巧。
“我是安阳,你们在家吗?”
安阳试探地问着,抬起头来,瞅着自己那一辆停靠在路边的新崭崭的别克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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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娃儿在家,娃儿刚睡着。昌惠和她男人都在外忙,安阳幺弟,你哪天来?”
安阳明白她为啥子压低嗓门说话了,他往两边瞅了一眼,道:
“我这会儿就来,行吗?”
“这会儿来?嗯,这……要得、要得,你来吧。多长时间到?我总要准备准备啊!”
安阳想象得到她那吃惊和发慌的神情,坦然说:
“不要准备啥子,我恰好在郊区办完事,路过七里冲,就转过来看你。”
这是他预先想好的措词,其实他是特意来的,而且故意挑李昌惠和她男人不在家的时间。车子在七里冲转了一圈,他已经找到了李昌惠家租住的那个农家旧院坝。
他把车子停在离加油站不远的路边,一来是安全,二来是不想把车子开到那片农家院坝跟前去。听明白就任玉巧一个人在家,他甩着双手,慢慢吞吞地朝那个院坝走去。
冬日的午后,农家院坝里一片明晃晃的太阳。
安阳刚一敲门,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就传过来了。
门一打开,任玉巧出现在门口,慌里慌张地招呼着:
“安阳,你来得好快啊,我以为总得等上半个钟头。哪晓得,你像会飞一样,说到就到了。哎,就你一个人来?快,快进屋来。”
她说的话愈多,愈是显得神情紧张。
安阳随着她一进屋,她就把门关上了,还利索地落了锁。
冬阳从窗户里照进屋来,屋里还暖和。
安阳在靠墙的一张铺着大毛巾的沙发上刚落座,任玉巧就端了一杯茶过来。
“吃茶,吃茶。哎呀,你看,这屋头好乱。”
说着,她随手取走了一件搭在沙发上的衣裳。
沙发有点塌陷了,安阳坐着感觉不舒服。
他端过茶几上缺了口的杯子,瞅了一眼,杯子虽是缺口的,茶叶却是凉水井的好茶。他不由朝着杯子吹了口气,呷了一口茶。
“这是我从凉水井带出来的。”
任玉巧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转过半边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说:
“安阳,六七年了,你真一点也不出老,相反白净多了。不像我,活脱一个老太婆。”
“你也不老。”
“哪里呀!”话是这么说,任玉巧的双眼亮晶晶的,还是显得神采飞扬。
“我不说瞎话。”
安阳不是恭维她,她确实不出老,原先黑黑的脸现在红润了一些,额头上添了些细纹,也还耐看。
任玉巧的身子往安阳身上轻轻一靠,说:
“都说你发了大财,当了真正的老板,讨了漂亮婆娘,住上了花园别墅,日子过得十分安逸。”
“你呢,”安阳不接任玉巧的话,岔开话题问,“这些年是咋个过来的?”
“昌惠出嫁以后,我就挨昌华过,等着他从县中毕业,他没得考上大学,母子俩勤扒苦挣地为他娶了一个婆娘。成家以后,昌华就去深圳打工。这两年他在那里站稳当了,把婆娘娃儿接了过去。我在凉水井就成了孤身一个,恰好昌惠家要人帮忙,我就来了。”任玉巧两眼灼灼地瞪着安阳道,“哪晓得,刚来没多久,就听说任红锦和李昌芸死了。”
“真是不幸。”安阳几乎是无声地说着,把手搭上任玉巧浑圆的肩膀。
任玉巧的肩部颤动了一下,把整个身子转过来,大睁着一双泪眼,盯着安阳唤了一声:
“安阳幺弟。”
安阳应了一声,朝她点头。
她把脸贴近过来,嘶声说:
“你走以后,虽说是无望了,可我仍想你啊!安阳,想得我好苦。”
说着,她呜咽起来。
安阳抹拭着她脸上的泪,把脸挨上去,亲着她。
任玉巧双臂一张,紧紧地抱住了安阳,激动万分地啜泣道:
“安阳,你心中还有我。”
她狂放地亲吻着安阳,一面亲吻,一面断断续续地说:
“昌惠让我来省城,我就想着会见到你。真的,光是想想,我的心就抖。安阳,我们、我们有几年没在一起了呀。走,进我那间屋头去。”
安阳把任玉巧紧搂在怀里,摇了摇头说:
“万一昌惠回来了,那、那不是又和在凉水井一样了?”
这话果然有效,任玉巧浑身打了一个寒战,顿显冷静多了,她喝一口茶,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端坐在安阳身旁说:
“那我啥时候去你家?”
“你敢去?”
“咋个不敢,只要你同意。”
“不怕碰上聂艳秋?”
“我怕她干啥子,我带上昌惠的娃娃去。”
安阳淡淡一笑说:
“那当然可以。不过,这几天聂艳秋出远差了。”
“那好,我明天就去,你愿不愿来接我?”任玉巧爽快地问着,双眼瞪得大大地望着安阳。
“明天,要得嘛。来之前,我会给你电话。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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