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第49章


“那翰儿要画了龙和虎的花灯,要红色的,到时候二哥哥你在上面题字作画,嗯,就画翰儿还有二哥哥两个人……”祁元乾信了祁元夜的话,丝毫没有怀疑,难过了须臾又将心思放到了花灯上,十里灯火,照的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刚哭过的眼睛氤氲着水汽,清澈透亮。
“好,都听翰儿的。”祁元夜心神紧绷,根本未听清楚祁元乾说了些什么,胡乱的应了一声。寒风肃肃,他的额头却布满了细汗,手心也是一片泥泞,不过百余丈的距离,却让他胆战心惊。不该带翰儿来的,他几乎嗅到了危险靠近的气息。
“二哥哥,你走太快了,翰儿跟不上。”祁元乾踉跄着跟在祁元夜身后,脚下不停地打绊。
“快,马上就到了。”祁元夜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马车,车夫正背对着脸站在路边,他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快步走上前去。
“李叔——”
“你不是——唔——”
公元前一八三年。
赵国,文王十年。 
五年后
“公子,吃饭了。”丫鬟来回揉搓着冻僵通红的手,朝坐在炉火旁的少年喊道。二八年华的少女体态婀娜,容颜秀丽,声若出谷黄莺,清脆又软糯。只可惜对面的少年完全沉浸在书中,半点不解风情。自从几年前白纸问世后,他们为数不多的月银都用来买书了,公子整天捧着书卷不理人,都成书呆子了,少女嘟着嘴又喊了一声,这才将少年唤醒。
祁元夜放下手中的书卷,紧了紧身上有些发黄的狐裘,笑着应了一声,平凡的面容上眉眼弯弯,明眸清亮,少女不由得羞红了脸,心道公子的眼睛可真是好看。
“公子,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丫鬟自食盒中端出一荤两素,失了热气的荤菜黏腻不堪,荤油凝固在盘边,没有煎炒的块状肥肉漂浮在冷汤上,让人失尽胃口。素菜寡淡无味,白菜叶子失水枯黄,豆腐混着渣滓发硬发柴。这哪里是给主子们准备的饭菜,就连下人们吃的都比这些强,甚至还比不上七公子院里的猫食。丫鬟咬牙切齿的咒骂着捧高踩低的下人,不禁对府中的主子们也生了怨念。
玉珠是五年前才被买进府的。村里遭了大水,好不容易才靠着朝廷的救济熬过了文王五年。六年春二月,她不忍心刚出世的小妹被爹娘送走(溺死),就自卖自身给了人牙子。一路北上,正赶上昭烈侯府采买下人,才跟着几个同乡进了侯府。
十几年没出过村口的小姑娘甫一进门就被侯府的富丽堂皇晃花了眼。主子们玉珠自然是没福分见的,可管家身上穿着绫罗绸缎,丫鬟头上戴着金银首饰,就连洒扫庭院的小厮都穿着细密簇新的棉衣。这对一个自生下来就没穿过几件新衣服、没吃过几顿好饭的玉珠来说,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玉珠一心期盼遇着一个脾气好些的主子,尽心尽力的伺候几年,再攒些银子,到时候求个恩典赎身除籍,若能余下几分,便置办几亩地当嫁妆,十二岁的小姑娘即便害羞也懂得为将来打算了。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这祁府的门槛再高再贵,也不是自己能踩的。而且听牙婆说大户人家最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何况在这些主子眼中他们这些下人不过是个比死物多些用处的物件罢了,连人都算不上。
学了一旬的规矩,玉珠既兴奋又忐忑的站在下人堆里。管事的婆子不动声色的搓着手指,玉珠摸了摸口袋里发黑的铜簪,这是阿娘给她的念想,来王都的路上她都是摩挲着这根不值钱的簪子哭着入睡的,也许她们根本看不上吧。小姑娘默默的低下了头,她想家了。
掏不出“孝敬”,即便玉珠对着婆子瞬间阴下来的老脸不住赔笑,仍是无果。半晌后,只好在小丫鬟同情的目光下跟着她去了静心院。静心院玉珠听教导她们规矩的香柳提起过。她至今记得香柳说话时的表情,不被牵连的庆幸、旧主落难的得意兴奋还有身为卑贱的愤恨不甘,种种丑陋的情绪,使得她原本美艳的脸狰狞扭曲,形如鬼魅。可怜她本人毫无所觉,还学着贵人们翘起尾指拈一粒瓜子,樱唇轻启,却让人不寒而栗。
玉珠这才想明白爹娘的话,果然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人前温婉有礼的香柳姐姐私下里竟是如此尖酸刻薄。只不过,香柳再大胆也还是个丫鬟,即便敢议论主子,却也含沙射影、语焉不详。玉珠只听得静心院里住着大房的二公子,犯了错被禁足在那里,当然,对外是说旧疾复发,需要静养。至于院里原本的下人都被赶出府了,这才会在新进府的人里挑一个小丫鬟去伺候。至于究竟犯了什么错,香柳支支吾吾,一带而过,玉珠也不好细问。
不过寥寥几句,玉珠也明白了静心院是所有下人都不愿去的地方。既没有油水,又无出头之日,再说那位二公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怎么会被老侯爷亲自下令禁足。虽然玉珠莫名觉得这位二公子有些可怜,生了贵人的命,却享不了贵人的福。不过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更何况比起他院里被赶出府的下人,还有她这种活不下去自卖自身的奴婢,命够好了。玉珠一面酸酸的想着,一面祈祷神佛保佑,千万不要挑中她。
第49章 无题
只可惜造化弄人,玉珠终究是踏进了静心院的大门。若不是穿红戴绿的引路丫鬟还走在她前面,玉珠都以为这一个月的富贵日子都是黄粱一梦了。院外已是阳春三月、桃李芳菲,静心院里却仍是料峭春寒。墙角的老树下有冬雪残留,绿叶不发,桃花未开,惨白的日光穿透了光秃秃的树杈,树上绑着的秋千随风摇动,坐在上面的孩童身着宽大的青袄,手里捧着一卷书简,听到来人的脚步,抬头。四目相对,玉珠突然看到了他的寂寞。
“玉珠,玉珠——”
“啊——”玉珠被祁元夜的声音惊醒,愣愣地应了一声,看到火炉上的饭菜已经冒出热气,才发觉时辰已经过了许久,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公子。
“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快来吃饭。”祁元夜将小杌子搬到火炉前,对着还在发呆的玉珠道。整个静心院只有他们两人,早就不讲究主仆不可同桌而食的规矩了。
“哎。”玉珠应了一声,赶在祁元夜前头将碗筷移过去。大冷的天,又没有厚实的棉衣,只好围在火炉前熬过几个寒冬。
“公子,这流云山庄可真是神了,竟能想出这么多好东西。”即便是用了几年,玉珠还是忍不住赞叹,自从二夫人派人送来了火炉,公子手上的冻疮便再也没有反复过,二夫人真是个好人。当然,那流云山庄的庄主也是个好人,火炉火炕,白纸书卷,犁铧水车,不知造福了多少百姓,怪不得短短几年就能将籍籍无名的流云山庄打造成天下第一庄。
“嗯,快吃吧。”祁元夜听到流云山庄时,握着筷著的手微顿了一下,将豆腐夹给玉珠,抬头应了一句。
“对啊,连这豆腐都是从流云山庄里传出来的,只可惜我们买不起。”玉珠也为祁元夜夹了一块,戳着碗里的豆腐沮丧的垂下了脑袋。大厨房送给静心院的豆腐是从小作坊里买来的,这些小作坊都是从百味楼偷师后才建起来的,可惜只学了个皮毛,做出来的豆腐却远远不如百位楼的香嫩可口,价钱上倒是十分便宜。她曾偷食过婆子们克扣下来的出自百味楼的正宗豆腐,那滋味——啧啧,只不过百味楼一日只卖两板豆腐,而且价格奇高。他们手中的月银给公子买书都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闲钱买吃食。公子也是个书呆子,反正厨房的豆腐也是管事偷工减料才得来的,就是她全拿了他们也不敢声张。更何况这刮去的油水还有他们静心院的一份,不吃白不吃。守着那一点矜持面上倒是清高了,可说到底还不是连口豆腐都没吃上。这样活一辈子,多亏呀。玉珠拧着眉毛到底是想不通。
“好了,别皱着眉头了。等这月的份例领回来就全买豆腐,到时候白水煮豆腐,小葱拌豆腐,天天吃豆腐,如何?”祁元夜以为玉珠是吃不惯厨房送来的饭菜,玩笑着安慰道。这府里的主子已经彻底放弃他了,下人自然也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倒是这个傻丫头还跟在自己身边受委屈,也不懂得挪个地方。
“好啊好啊。”玉珠拍手叫好,几年来跟着少年老成的祁元夜住在静心院里,她的心智不涨反退,除了在府中那些老货面前装腔作势,在静心院里她一直咋咋呼呼的,倒是衬得这清冷的院子热闹了不少。
祁元夜笑了笑,埋首吃饭。
屋外寒风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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