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第52章


枝垂落在祁元夜胸前,抖了抖嫩叶,宛如撒娇。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这棵树好像是挪动了几丈。
“翰儿?”祁元夜似有所感,却又不敢肯定。
“是我啊。”桃树欢快的抖着身躯,桃红扬洒,亲昵的蹭了蹭祁元夜的脸颊。
“翰儿,真的是翰儿。”祁元夜轻抚着那一缕细枝,他能感受到它的欢喜和悲伤。粗糙的树皮刮擦着他的手心,他却握得更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二哥哥,我怕。那里好黑,翰儿不要一个人住在那里,翰儿想和二哥哥一起。”桃树枝蔫蔫的耷拉在祁元夜手心,还淘气的打了个滚,祁元夜却没有一点笑意,他的心神完全被翰儿话里的委屈吸走了,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了一把,恫痛不已。
“翰儿,不要害怕。你在哪里,二哥哥去找你。”祁元夜一片一片的摩挲着枝丫上的绿叶,像是要将每一根脉络记在心头,尽管内心惶惶急切,他还是放缓了声音,轻声安抚着祁元乾。
“翰儿不知道。”小树丫怏怏地蜷起了枝头,“那夜翰儿和二哥哥分开后,就照着二哥哥指的路往前跑,天好黑,翰儿好怕,又累又饿,最后就晕倒了。翰儿再醒来就是在一个黑房子里,没有一个人,呜呜——翰儿好怕,二哥哥你快来接我,翰儿怕。”小树枝缠着祁元夜的手指,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个人不知年月的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祁元乾不懂得寂寞却受够了孤单,失落空虚无孔不入,简直要将人逼疯。最初,祁元乾还会喊叫求救,时刻不停的寻找出路,可是直到他把嗓子喊哑了,脚底磨破了,还是没有人出现。那浓郁的黑色无边无际,怎么样都走不到尽头,他不会饿也不会困,却感到越来越疲惫,渐渐地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此次若不是听到了二哥哥的呼唤,还不知何时能醒来,也许终有一天他再也醒不过来了,祁元乾不无担忧。可是他好想二哥哥,他不想离开,谁来帮帮他。
“翰儿别害怕,你可还见过其他人,那地方可有什么特别之处。”祁元夜稳了稳慌乱的心神,掌心的湿痕烫的他骨髓发疼,他不自觉的握了握,又怕攥疼了它,连忙松开。
“没有,有一日翰儿醒来时全身都是血,恍惚看到一个持剑的男子,可不一会儿又回到了黑屋子里。”祁元乾当时还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全身的血迹,而是他发现自己长大了许多,可惜不过须臾,他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祁元夜托着枝叶的手不住颤抖,“全身是血”,翰儿到底经历了什么。祁元夜从没有一刻这样痛恨自己,为何要带翰儿出去,为何要将尹子枫他们打发出去,为何丢掉的不是他自己……无数的悔恨汇聚成一把锋利的刀剑,一寸寸地凌迟着他的血肉,片片成灰。
他果然是个命中带煞的扫把星。
“翰儿不要害怕,二哥哥一定会找到翰儿的,翰儿等着二哥哥。”祁元夜将被沾了水汽的嫩叶贴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却让他的心慢慢暖了起来。
“嗯,翰儿相信二哥哥,二哥哥一定要来接翰儿,翰儿等着你。”柔嫩的枝叶灵活摆动,点在祁元夜额头、鼻尖、唇上,明明是一根树枝罢了,祁元夜却感受到了翰儿的温暖,忍不住落下泪来。
“二哥哥,你怎么长这么高了?不过翰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翰儿变成这样二哥哥害不害怕,其实翰儿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一棵树,只听到二哥哥在叫翰儿的名字,就醒来了。二哥哥你不要害怕,翰儿最喜欢你了……”祁元乾得了二哥哥的保证,彻底放下心来,开始不住地讲着,像一只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乐呵呵的样子却让祁元夜更加心痛。
“不怕,不管翰儿变成什么样子,二哥哥都不会害怕,二哥哥也最喜欢翰儿。”祁元夜用力地眨着眼,带着浓厚的鼻音。
“那就好,翰儿还怕二哥哥忘记翰儿。”嫩叶高兴地弹了两下,朝着祁元夜“吧唧”一下。
“不会,二哥哥一直在找翰儿,一直在等翰儿回来。二哥哥每年都为翰儿准备了礼物,就等翰儿回来拆。二哥哥还学会了做云片糕、七巧点心,等翰儿回来二哥哥做给翰儿吃好不好……大哥有了婚约,三姐刚刚嫁出去,他们前几天还在念翰儿呢,说翰儿最淘气了,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敢迟到,以后一定要打屁股。”祁元夜絮絮叨叨着几年来的琐事,像是要将所有缺席的都补给他。
“翰儿才不淘气,翰儿最乖了。以后翰儿都要跟二哥哥一起睡……”祁元乾起初还说得愤愤然,连枝丫都翘了起来,渐渐地却困卷了起来,每次他要昏睡过去便会这样疲惫,祁元乾心里着急,缠着祁元夜的脖颈,也不知这回要睡多久,一个人睡太孤单,他好不情愿。
“好——”祁元夜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突然心口一窒。树枝静静地躺在手心,已然失去了生命,“翰儿——翰儿——”他惊慌失措地喊着,可手中的树枝再没有了反应。
“不——翰儿——”
“不要走——”
第52章 尹庄主
“公子,公子——”玉珠焦急地喊着面色狰狞、满头大汗的祁元夜,以为他是魇着了,生怕他再犯了心疾。
“玉珠?”祁元夜眨了眨眼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突然不知眼前是真是幻,难道只是个梦吗,可为何那样真实。
“呀——公子,你手里为何会有这个?”祁元夜顺着玉珠的手指看到了静躺在他手中的嫩枝,身形猛地一颤,原来不是梦。祁元夜愣愣地拿起还带着水汽的桃木枝,突然掀被而起,倒是惊了正在喋喋不休的玉珠一跳。
“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听啊?”看着祁元夜木木的表情,玉珠就知道自己刚才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并未进到祁元夜耳中。果然——
“啊?”祁元夜正忙着系衣带,可是越忙越出错,怎么也系不上去,不住发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不平,“有什么事稍后再说。”说完未在看玉珠一眼拔腿而出,那未系好的带子在他胸前来回晃荡,他却毫不在意。
“……”玉珠从未见过这样的慌乱的公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公子从来没对她这样忽视过,还有“翰儿”是谁?赌气的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告诉你院里的老桃树昨夜抽芽开花又落叶呢。”转念一想,也许公子已经知道了,否则公子手中嫩绿的桃枝是从何处而来,她原本还想给他一个惊喜呢。说到此处玉珠也十分惊奇,这可是临近寒冬腊月啊,桃树居然开了花,只可惜一夜便落了,她都无缘得以一见。玉珠终究是见识有限,只知道桃花凌寒盛开不合时节,却不知其中机要。而知晓厉害的祁元夜此刻却无甚心思理这些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阴差阳错。
祁元夜看着挂在门上的木牌出神,盼望着他能早些到来。若是玉珠在此的话,定会惊奇地发现这牌子和百味楼门前的旌旗,还有静轩牌匾上的印鉴别无二致。甚至在整个咸宁城都到处可见。
“汪汪——”祁元夜弯腰抱起了在他脚边打转的折耳,吃不到油水,土黄色的毛皮越发斑驳,两只前爪攀着祁元夜的手臂,翘起的尾巴一摇一晃,安静的窝在他怀里。
“今日我们加餐,给你最爱吃的排骨。”祁元夜摸着手下瘦可见骨的折耳,露出了今早的第一个笑意,惹得折耳汪汪了几声,在冬日的寒风里朦胧不清。
——————
“公子,你今日心情很好啊?”玉珠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打量着正在奋笔疾书的祁元夜,看到他自早上起就未曾落下的轻松笑意,忍不住咂舌,“公子果然反常啊。”
“玉珠,你去看看门外有没有人来。”祁元夜搁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日已西斜,可他要等的人还未来,祁元夜面上淡然,内心却是焦急万分。
“啊?”玉珠结舌,眼中满是疑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去后门看看可有人来。”祁元夜对上玉珠不解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透过半开的木窗,一眼就能看到落满灰尘的正门紧闭,昨夜新开的桃树越发苍老了,落叶残红在树下结了厚厚的一层寒霜,却仍旧带着艳丽之色。祁元夜无心多想,只惦念着后门的那块牌子,也不知道他手下的人可又将话传到,低头看着绢纸上密密麻麻的墨迹,忍不住叹了口气。
“哦。”玉珠心下好奇,却也不敢多问。麻利的收拾好饭盘,抬脚走了出去。
“翰儿很快就能回来了,折耳高不高兴。”祁元夜收回目光,俯首摸着在他脚下打呼的折耳,刚啃完骨头的小狗露出圆滚滚的白肚皮,眯着眼看着主人,眼中满是信赖亲昵。祁元夜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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