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罪》第11章


而此刻,在我所面对的第一种真实里,吴爷的脸充满了对我的柔情和思念。以往他的脸上散发出来的柔情和思念也许都被我所忽略了,因为在那些日子里,白爷还未出现,在白爷尚未出现之前,男人和男人之间似乎没有一种对比。我知道,我是在看见白爷以后才渐渐地思念吴爷的,我知道,这一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我从他们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气息中,用我的肉体同两个男人的肉体搏斗着,在搏斗之中我渐渐地把我的心靠近了吴爷,即使他不在我身边,我似乎依然在呼唤他。
除此之外,除了肉体的搏斗之外,我知道,我厌恶白爷的那种身份,我厌恶他置身的那个洞穴,我厌恶他的座椅,我厌恶他的水烟筒,里面荡漾着浑浊,我厌恶他旁边穿着黑色布衣的侍卫,我厌恶他用子弹把那只无辜的狐狸击毙在地的那个残酷的时刻,如果没有那个时刻,我对吴爷的思念就不会那么地强烈无比。
我伸出手去触摸我面对的第一种现实,触摸着吴爷的脸,这张脸,它仁慈地对我微笑着,此刻,我才证实了梦不在我身边,它是活生生的现实。我笑了一下,我的笑一定是战栗的,因此,吴爷搂紧了我的腰肢,问我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生过别的事情。我回避着他的目光,现在,我必须来面对第二种猩红色的现实。
它就是吴爷胸部的伤口。之前,在我的生活中我从未看见过这样血肉模糊的场景。我从小就惧怕血腥或者说我从小就回避血腥。如今,我却要面对这个伤口,它正在奔涌出鲜血,那些无法抑制的血液正像水银一般奔涌出来。当我的泪水无助地往外涌动时,吴爷笑了,安慰着我,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我顿然吓坏了。然而,事情并不像我所想像的那样是错乱的,吴爷已经把那把匕首插进了火炉之中。已经变得炽热和滚烫的那把匕首,此刻已经被吴爷抓住,从炉火中提炼出来的匕首插进了吴爷的胸口: 这是吴爷疗伤的方式,除此之外,在这种原始的疗治方式中,从匕首的锋刃下掉出了一枚子弹。随同鲜血淋淋的子弹“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我的心仿佛悬空了。我想起了白爷告别我时丢进我首饰盒里的那几枚锃亮如银的子弹。
吴爷的脸扭曲着,如同骤雨中的树身在摇晃着,历经了一阵阵摧残以后,归于平静。我擦干净了他脸上大滴的汗珠,擦干净了他嘴唇上的血痕,我看到了吴爷忍受痛苦和疼痛的另一种方式,我看到了一个从不把痛苦和疼痛叫出声来的吴爷。
拂晓缓缓地降临,吴爷睁开了双眼,后来我才知道吴爷每次在拂晓睁开双眼时,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此刻在何方。因为吴爷作为茶叶商人经常辗转在马道上,他经历了荒漠、雪山和峡谷,他也经历了一座座驿站。只有确认自己躺在何方,也许才能确认自己所置身的现实问题。此刻,吴爷嗅到了一阵香气,他就已经准确地认定了他置身于我的卧房。当他看见我正在弯腰搜寻着那枚子弹时,便翻身而起,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枚子弹,它就在我的化妆台下面,一动不动地面对着我们。
吴爷捡起那枚子弹放在掌心,他久久地审视着那枚子弹,然后从怀里掏出另外两枚同样的子弹,三枚子弹就像一座山峰一样起伏在吴爷的掌心。就在这一刹那间,吴爷突然看到了我的首饰盒,他仿佛受到了一种鞭打似的走上前去。他伸出手指触摸着首饰盒中的那几枚子弹,它竟然跟吴爷手中的那几枚一模一样。这是一种残酷的时刻: 我和吴爷的目光久久地对视着,而就在这一刹那间,我听见了一匹黑马的蹄声,我听见了那蹄声正在穿越驿镇,朝着驿馆渐渐地逼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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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魅记3
一匹黑马来到了驿馆门口,吴爷死死地盯着从黑马背上下来的男人,他就是白爷。吴爷触摸了一下我的面颊,问我是不是认识那个男人。我点了点头,吴爷又问那些插在首饰盒里的子弹是不是那个男人留下来的,我又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在这样的时刻,作为女人的我,想把不堪承受的一堆负荷彻底地裸露在吴爷面前,何况我是驿妓,我具有生活在驿馆中的驿妓身上的一切特征: 即把我肉身的苦难和遭遇付诸摧残我的男人们。
尽管吴爷是男人,他却跟别人不同,我现在之所以如此真实地袒露出我的遭遇,是因为我已经渐渐地把吴爷当作我的亲人,我的任何委屈都可以面对吴爷倾诉。我蜷动着我润湿的舌头,它可以蜷曲似的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为我的命运而申辩;它可以面对一盆已经燃烧成灰烬的灰烬,竭尽可能地倾诉我的绝望和痛苦;它可以再现作为女人、作为驿妓的我的肉体中已经失去的一切自由。
姚妈像一只在窗口飞舞的蜂王正在平息这场骚乱。阻止白爷到我的卧房中来,显然是姚妈此刻急需要做的事。
白爷从马上下来的时刻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见到我或者直奔我的卧房。所以,姚妈走上前去阻止他,斑鸠和鸽子就在这时翩翩飘到了白爷的身边。当听见白爷的马蹄声时,姚妈已经集中心智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为白爷配制好了一壶热茶,白爷从马背上刚落到地上,姚妈就让斑鸠上前双手给他捧上一杯热茶,焦渴难耐的白爷很自然地就把那杯热茶喝下去了。
就这样,姚妈配制的魔幻剂使白爷突然改变了目标,在斑鸠和鸽子的身影的勾引下的白爷,已经进入了姚妈的圈套之中。接下来是一阵安宁。在那个早晨,我并不知道作为男人的吴爷却在为我设置着一种命运,当他突然让我收拾东西,随他离开驿馆时,我睁大了双眼,我一点也不敢相信这种逃离会来得如此之快。
传来了敲门声。我想,在这样一个时刻,可以把手放在门上敲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姚妈,另一个是侍者。打开门后,姚妈笑眯眯地望着我们低声地解释道,她终于把这场骚乱平息下去了,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她因此希望吴爷能有高姿态,避避这种局势。姚妈说:“吴爷啊,吴爷,我知道你私下已经跟白爷斗了很长时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们的斗争在驿馆内发生,你明白吗?”吴爷直奔主题,他牵住我的手说他想为我赎身,姚妈望了吴爷一眼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你用你的马帮来换我的女儿,我也不愿意,没有她的存在,我的驿馆就失去了招牌,没有她的影子,我会夜不能寐……”姚妈笑眯眯地离开了。
吴爷让我为他点了一根又一根由他亲自卷起来的烟叶,那些从他的胸腔吐露出的烟叶味儿弥漫着,使我不断地想咳嗽。吴爷转过身来,搂了搂我,然后告诉我说他要离开驿馆一段较长时间,他让我等他,说他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的。还没等我问他为什么不带我离开,吴爷已经掀开了门帘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姚妈不知道从哪里像一个幽灵一般钻进我的房间,姚妈按住我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我的女儿,我过去就告诫过你们,别把命运交给一个男人去主宰。吴爷已经破产了,他已经失去了他的马帮,他根本就没有力量为你赎身……”姚妈继续说下去:“我的女儿,顺从于这命运的安排吧,你不是眼睁睁地看见吴爷已经离你而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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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初的那个冬天,又一个黄昏迷惘地在我内心深处冉冉升起时,我已经站在院子里燃烧起了我的火炉。此刻,一道影子飘然来到我身边,他就是白爷。姚妈配制好的魔幻剂已经失去了药效,所以,他挣脱了斑鸠和鸽子的怀抱。当他在驿馆寻找我时,我已经迷惘地升起了我的火炉。
白爷仿佛在我房间呛人的烟味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危机。事后,我知道斑鸠和鸽子的饶舌使白爷意识到了他生命之中潜在的危机。然而,他是不肯放过我的,他是不肯对我松开手的,所以,在那个表面上看似平静的夜晚,白爷作出了一个永久的决定: 需要我的肉体作伴时,就让侍卫们骑马到驿馆来接我。
而此刻,我必须顺从于这种安排。白爷的侍卫很快备好了马鞍和马匹,我把身体倚在楼道上,这时候姚妈出现了。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我把希望寄托在姚妈的主宰中,我希望在这个黑沉沉的夜晚,姚妈不允许白爷将我带出驿馆。
姚妈微笑地看着白爷。此刻,我闪身到了姚妈身边,拉了拉姚妈的手,如果她说出的一句话能阻止白爷把我带走的话,那么,我的命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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