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罪》第17章


事情亲自告诉他,我要问他怎么办?我下楼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当然是姚妈,在这个小世界里,我说过,她总是在我身边,在我最不想见到她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而且,每当她朝着我迎面而来,或者在我猝不及防时,从我侧面的小径走出来,大多情况下都是为了在我面前宣布她的决定。
在无以数计的决定之中,我已经记不清楚她声音的旋律感了,因为她的降临总是会混淆我已有的记忆,混淆我生命中那些清晰的现场。也许,这就是姚妈,她在可能或不可能的情况下对我们驿妓的肉体,那一具具周转不息的肉体——充满了物质上的贪婪,而一旦这些肉体停留下来,姚妈就会对床上的肉体发出质问。鸽子的佯装咳嗽并不能逃离姚妈的质问,她依然要越过她早晨梳妆台前的镜子,依然要唤走那个郎中。
所以,当姚妈告诉我鸽子坦白了,我贿赂郎中的那块黄金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我已经从她的冷笑之中知道了她的决定。我不能眼看着让斑鸠堕胎术重演。我买通了守管后门的男仆,我不得不再次动用我的黄金,它们是男人给予我的——现在,我在困难的时期也把它们用在男人身上。
黄金依然充满我可以想像的好处,它顺利地解决了我出门的问题,我想我应该赶在姚妈对鸽子实施堕胎前出现在黄家文的面前。我终于赶到了黄家文设置在驿馆外的驻地。士兵们正在午餐,一位侍从告诉我黄家文正在射击场上练习射击。
在一片嫩黄色的山坡上围起的木栅栏中我看见了黄家文的射击场。一张巨大的虎皮挂在前面,“砰砰”射击而出的子弹准确无误地射在虎脑上。黄家文显得有些惊愕,问我到山上来干什么。我把鸽子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问他怎么办。黄家文的脸突然变得阴郁起来,他又举起枪来,射出了几颗子弹。
黄家文突然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乌珍,你为什么要管鸽子的事情,而且你为什么又让我去管鸽子的事情……谁能保证那个孩子是我的,我只是跟她睡觉而已……我不可能再去管一个驿馆的妓女生出的私生子,好啦,你走吧……”
黄家文的手枪又连续射击着虎皮,我想,那被射中的是虎皮的心脏。就在这一刻,男人,像黄家文这样的男人又教会了我另外一种东西,那就是残酷。
疼痛记5
我是在那个残酷的午后从黄家文的射击地赶回驿馆的。为了赢得时间赶回驿馆,我没有更多地与黄家文讲道理,讲述鸽子天真的理想。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黄家文连续地射击着虎皮的心脏,他握着手枪,面对着一片山冈,他想征服的是另一个世界,他并不想与我谈论一个女人,更不想与我谈论一个女人的身孕。
何况这个女人是驿妓。现在,鸽子似乎依然在期待着黄家文的降临,然而,自从我把鸽子怀孕的事件告诉黄家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驿馆。
我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鸽子腹中的那个胚胎就会按照自然的规律,疯狂地生长着。那段时间里,我有意观察着姚妈,有一段时间,她按兵不动,我想,她似乎也在等一个人的到来,而这个被等待的人就是黄家文。在某种意义上,姚妈想把鸽子推给黄家文,让黄家文来处理这件事情。然而,又过去很长时间了,我看见鸽子的腹部已经开始像起伏的丘陵那样隆起来了。
我嗅到了空气中一种紧张的味道,我看见姚妈藏在她后院的香草配剂室里,很长时间不出门。为此,我想最后一次去见黄家文,我想赶在姚妈前面去,以阻止一种杀戮。当我提起长裙奔跑在那些小径上时,我需要的是速度,一个侍卫帮助我唤醒了正在午睡的黄家文。我很幸运,这一次不需要我跑到射击场上去了。黄家文的确在午睡,不过,他的睡姿很颓废也很慵倦,他用刚刚醒来的惺忪睡眼望着我,我那时候感觉到一种无望已经降临,果然,当我把我对姚妈的预感告诉黄家文时,他依然显得很漠然,说:“你是说堕胎?那是一件好事啊,我为什么要去阻止呢?我是鸽子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阻止……”
……姚妈对鸽子采用了堕胎术的那个时刻再一次从幽暗中显现在我眼前: 那是一个黄昏,姚妈选择黄昏,是想让鸽子喝了她配制的堕胎药汤之后,进入睡眠状态,而醒来时,问题就已经解决了。
……鸽子无限感激地喝下了那碗参汤。到了下半夜,鸽子的肉身就开始剧烈的疼痛,然后陷入一阵阵昏迷之中——一团血红色的胚胎滑出了鸽子的下身。当鸽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时,她的神经开始受挫,她发出了让整座驿镇都能听到的剧烈的尖叫,随即就昏了过去。我想,黄家文应该听到了这尖叫声,这尖叫应该让黄家文的灵魂永无安宁之日。
当然,重视这尖叫之声的是姚妈,第二天她就让仆人端来了红糖鸡蛋,然而鸽子却昏迷着,拒绝那盛在碗里的热气腾腾的食物。鸽子就这样一直昏迷了三天,第四天,她醒来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责问我们,她的孩子哪里去了。她翻身下床,披头散发,伸出手臂,见到每一个人都问同样的问题: 有没有见到她的孩子。就这样,她开始赤着脚穿越驿馆的每一间房子,我听见了她赤脚在奔跑的声音,我怎么也无法追赶上她的速度,无法抓住她的手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姚妈嘱咐男仆将鸽子锁在卧室。这样一来,鸽子依然在卧室,那种尖叫声每天早晨升起,直到午夜才平息下去。那时候,鸽子大概是累了,所以就睡着了,而一旦拂晓升起,她的肉体醒来时,尖叫声就像杂乱的旋律破坏了驿馆的平静。
我知道鸽子的劫难之日很快就会来临……那正是日午,1931年春天后的一个日午,夏日正在降临,我试图接近鸽子,然而,鸽子已经被锁住。看见那散发出锈迹味的铁锁,我才深知鸽子已经真正地被锁住了,我听见了挣扎声,几天前鸽子已经被强行地捆绑起来,因为她在卧室之中不停地砸碎东西: 她砸碎了一把青瓷茶壶及十二只青瓷茶杯,她砸碎了配置给她使用的一面挂在墙上的圆镜和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她砸碎了不知道是哪一个男人送给她的玉石手镯,她砸碎了所有易碎的东西……
欲望记1
黄昏已经在寒意之中降临,即使是夏天也充满了寒意,因为刚下过一场阴雨,使得滇西的天空变得潮湿阴冷。在我和二爷策马朝着山路行驶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二爷拉住缰绳,环顾四周,我感觉到那种尖叫声很熟悉,仿佛曾经冰冷地、绝望地从我起伏的胸膛上缓缓飘过的一种声音。我在这里顺便炫耀一下我的骑马术,男人教我学会了骑马,但很可笑,我的骑马术不是在苍凉荒芜的古道上跟着马帮队伍训练出来的,也不是在遥远的滇西牧场上头顶着蓝天悠闲快乐地训练出来的,而是作为一名驿妓在无奈的交易赴约之路上训练出来的。
此刻,我熟练地收住了缰绳,二爷已经下马,他让我呆在原地,然后开始寻找着一个女人发出尖叫声的地方。在黄昏的光泽摇曳之下,我感觉到二爷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不清了,我不甘心这种模糊,我把马拴在松树上,随即我就开始作为一个影子的影子,跟在二爷的身后。
我的影子无疑代表另一个自我,我不甘心那种等待,除我之外的世界我都要去探索,何况那熟悉的尖叫声仿佛连着我的心跳,仿佛是一种令我心慌意乱的昔日再现,它仿佛就在我耳边,不断地催促着我,让我的影子飘过去。
就在不远处,我听见了一阵掘土的声音,我听见了一个女人的令人窒息的尖叫声。在一道褐色的光泽之下,我看见了一只粗糙的麻袋在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我想起了一种最为残酷的记忆: 斑鸠被装进麻袋埋在土坑中的场景,这个场景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却被男仆的声音转述得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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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吁了一口气,二爷已经越过了深深的沟壑,跃到那个场景之中去了,我听见了几个男人倒地的声音。我看见二爷弯下腰去托起了那只麻布袋,沿着开始昏沉下去的山道跑了上来。就这样,我和二爷同时回到了原地,我们上了马,二爷驱着马,那只挣扎的麻袋,被他驮在马背上,过了很长时间,当我们到达另一座山冈时,二爷借助于一团隐蔽的浓荫地,收住了缰绳。当二爷解开麻袋时,一个女人从麻袋中钻出来,她就是鸽子,当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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