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椅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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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朝着沼泽地坐在长凳上,一直到多米尼克神父的身影消失。刚才怎么了?他看上去那么诚恳。真诚。杰茜,我需要你相信我。我似乎应该相信他。他毕竟只是一个喜欢玩咚咚敲门游戏的老修士。大家都喜欢他。尤其重要的是,凯特信任他,而凯特·鲍尔斯可不是一个傻瓜蛋。想愚弄那个女人,似乎不大可能。我困惑不解地仰起头来,两只鱼鹰正拍打着翅膀在雾中划一个大圆弧。如果多米尼克神父说得对呢?我想弄清楚母亲的动机会不会雪上加霜呢?我的目光落到长凳上夹在我腿边的《美人鱼的故事》上。我把书翻到了扉页。他用独特倾斜的字体写道:“你以为是哪位嗡嗡呀?”
然后,草签了自己的名字。我望着他的签名,渐渐地意识到——我不信任他。我没有信任他。我心里明白,我应该信任他,母亲和凯特对他有一种彻头彻尾的信任,但是,我却无法做到这一点。我看了一眼手表。刚过十一点钟。我很快就该回去给母亲做午饭了,但是,我突然感到一阵冲动,想溜到教堂里看一看美人鱼椅子。我最后一次看到美人鱼椅子是在我离开家上大学之前,大概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尽管我和迈克小时候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度过了许多童年时光,但是,我始终将椅子同我的父亲联系在一起——我估计,那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把我带到椅子那儿去的人,他给我讲述了椅子的故事,他爱这把椅子几乎像爱他的船一样。然而,母亲却不想沾椅子的边儿。并不一直是那样的。在父亲去世之前,她对椅子毫不介意。年复一年,人们将美人鱼椅子从教堂扛到两英里外的渡口码头上,举行“渔船赐福”仪式,父亲便是其中一个扛椅子的人,母亲鼓励他这样做。修士们通常挑选虔诚的教徒,约瑟夫·杜波依斯却是一个地道的异教徒,但是,他总能利用花言巧语得到这份差事。他说过,他只是相信给捕虾船祝福这件事;他并不在意谁来祝福——圣女茜娜拉、上帝、修士们,还是那个名叫马克斯的狗。但是,我想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的母亲热爱圣女茜娜拉的一面,而我的父亲却热爱她的另一面——艾茜诺拉作为美人鱼时的生活。椅子扶手上装有圆形的铁环,棍子可以穿过去,每年四月,在圣女茜娜拉节的傍晚,四个男人抬起棍子,将美人鱼椅子扛在肩膀上,他们穿过修道院的大门,经过海岛上的商店,大张旗鼓地把椅子从教堂送到码头上,好像他们肩扛的是埃及女皇克丽奥佩特拉的宝座,或者一位希腊神祇的棺架。我记得我和迈克一路上昂首阔步地走在父亲的身边,非常骄傲自大——“神气活现”,母亲说——海岛居民们都从家里涌出来跟在我们的身后,在小路上形成一长条绵延起伏、色彩缤纷的送新娘似的队伍。此时此刻,我一边向教堂走去,一边回忆起那些喜庆的队伍,回忆起修道院院长坐在码头边上的美人鱼椅子里,口中念着祷告词,举手祈求上帝的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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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美人鱼椅子(29)
大约四十艘拖网渔船,不仅有白鹭岛的渔船,也有来自科里兰威尔和娱乐山的渔船,全部张灯结彩地从码头前面驶过。夜渐深,水融融。在渔船接受了赐福,美人鱼椅子也被隆重地洒上海水之后,海岛居民们便会将“美人鱼眼泪”——珍珠色的小卵石——抛进海湾里,以纪念美人鱼圣女离开大海的悲哀。然后,整个岛上的人都围坐在马克斯咖啡店里的桌旁吃炸虾和煮虾。在渔网屋和教堂之间有一片草地,修士们过去时常在那里把渔网铺在木架子上,用一种带铜臭味的药水对渔网进行特殊处理,防止它们腐烂。木架子已经不见了,但是,我看到一位身穿戒袍的修士正在草地上,向马克斯投掷一个鲜黄色的网球。他背朝着我,但是,我注意到他身材修长,头发乌黑。马克斯蹦蹦跳跳地把球捡了回来,那修士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脑袋。那是托马斯修士。我朝他走过去,他转过身来,当他认出我来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看上去完全是愉快的表情。他手上拿着网球,迎着我走过来,马克斯跟在他的身后。“我没想打断你们的游戏。”我说道,出于某种原因,我没想笑,可又忍不住。我一见到他,心中便感到一阵极大的喜悦。“我只是在同马克斯一起消磨时间,等着参加日祷和弥撒。”他说道。我们陷入了一阵沉默,我将视线移开,朝树林的方向望过去,待我回过头来,我发现他正在望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我想起了自己做的梦,我们两人乘坐筏子漂浮在海面上。这两天,那情景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他的头罩掉到脑后,露出了他的脸,他的手触摸我的面颊,伸到我的背后。在他面前想起这个,使我感到忸怩起来。仿佛我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迅速垂下眼睛,朝地上望去,我看到他的皮靴从戒袍下面伸出来,上面沾满了沼泽地的干泥巴。“我的工作靴子,”他说,我是白鹭栖息地修士。”“你是什么?”他笑了起来。白鹭栖息地修士。”他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州政府出钱让我们照看白鹭栖息地——这是一个自然保护区——因此,修道院指定了一个人每天到那里巡视一遍。”“你不和其他人一起编织渔网吗?”“不,感谢上帝。我的手笨极了,而且,我是这里最年轻的修士,所以我得到了这份户外差事。”马克斯一直耐心地坐在旁边等着。“再来一次。”托马斯对他说,把球抛到了空中。我们望着马克斯全速向雾里跑去。“白鹭栖息地修士到底做些什么呢?”我问道。“他记录鸟类数量——不仅仅白鹭,还有鹈鹕、苍鹭、鱼鹰,基本上所有的鸟类。在春天和夏天,他点数和测量白鹭蛋,检查鸟窝和幼鸟,此类的事情。现在这个季节不太忙。”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味。我意识到那是葡萄果冻的味道。“这么说,你观察鸟类。”他微微一笑。“主要是这个,但是,我也做其他的事情——检查牡蛎养殖床,采集水标本,需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资源部交给我一个检核清单。”马克斯嘴里叼着球,蹦蹦跳跳着跑过来,托马斯把球拿回来,塞进自己的胸幅里。“马克斯通常跟我一起坐船出去。”他一边抚摸着狗的脊背,一边加上一句。“我能看得出,你很喜欢这份工作。”我说道。
“老实说,我有时想,我能够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就是因为我可以到小溪里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在小溪里长大的。我和我哥哥都喜欢鸟。我们过去常常到白鹭栖息地里去看雄白鹭跳求偶舞。”我不加思考,脱口而出。如果我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之后,没有倒吸一口气,让喉咙里发出那个细小嘶哑的惊讶声,一切都没什么,压根没什么,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关于鸟的傻话而已。我脖子发烧,脸一下子红起来,他一定看出来了,我们的接触已经令我春心荡漾。我恨不得转身跑开,就像马克斯那样。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肯定他看透了我的心思,但是他很好心,试图帮我打圆场。他说:“是的,我见到过好多次。他们甩动尖喙,伸长脖子,漂亮极了。”事实上,在刚才的五分钟里,我一直在甩动我的尖喙,伸长我的脖子。“我已经告诉你,我做什么的了,”他说道,“那么,你是做什么的呢?”我站在那里,努力让自己显得挺拔而得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是谁或者我是做什么的。我做过什么呢?为休主持家务?在小盒子里画上景物,然后把一些东西摆在里面?不,我甚至不能说我还在做那件事。而且,迪伊已经长大,离开了家,所以,我也不能再用过去那种轻松愉快的口气说:我是一个全职母亲。”我说道:“你知道,我刚才正准备去看美人鱼椅子。我不该耽搁你。”“你压根没有耽搁我。来吧,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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