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第33章


孙民问,你不相信你父亲失踪了吗?
李百义沉默了。后来他说,这几年,我做过梦,我愿意他在天堂。
孙民说,你会配合陈佐松的调查吗?
李百义看了他一眼,说,他说了,他也在追求公正。
孙民叹了口气,站起来,说,不要搞得太大,太复杂,可能反而对你不利,现在你在黄城的慈善事业有利于对你的量刑,有些事情如果弄得太清楚,容易复杂化。当然,我只是在关心你。知道吗?
李百义说,知道。
回去吧。孙民说。
孙民和李百义来到号室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嚎叫。墙上的哨兵喊道:又搞什么名堂?
门打开了。张德彪双手伸进刚打来的开水里。孙民冲进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上,他的手烫得通红。
校长,不是我们干的。里面的人对孙民说,是他自己伸进去的。
孙民蹲下来,看着张德彪。他躺在地上呻吟。
他吩咐人带他到医疗室。可是他不走,用脚死死勾住门。
孙民说,让周医生带药过来。
说完就出去了。李百义蹲在张德彪面前,张德彪用一种奇怪眼神看他,说,大哥,让你看笑话了。
德彪。。。。。。李百义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我想看看,痛。。。。。。最痛是什么感觉。他轻声说,痛和死是不是一个样。。。。。。
李百义说,别做傻事。
有人说,死不可怕,人怕死是因为怕痛。他们是胡说!张德彪咬着牙说,痛一点儿也不可怕,我能忍受,今天我算明白了。。。。。。他伸出那根被李百义命令切掉一半的手指,说,大哥,你让我偷,又不让我犯规,太难了,连打篮球也出错儿呢;你只让我做好事儿,不许我做坏事儿,可这怎么能分得清呢?嗯?我分不清,分不清,我不管它!这世界上有哪一个人敢站在我面前,说他一辈子从来没做过坏事儿,我。。。。。。我就服他,给他当牛做马,有吗?有他妈的大头鬼!所以,我什么坏事都干,我就干,谁能说我是坏人?不是说坏人到死那一天会害怕吗?不会,我就不会。我快死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还挺高兴。你看,我笑,我笑得嘴都咧开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
医生来了。张德彪不肯上药,李百义大喝一声混蛋!他就不吱声了。嫌犯们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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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药的张德彪躺在床上,发楞。
这天晚上,李百义很早就睡着了。他梦见了父亲。老人站在一条水沟里,沟里塞满了污泥。李百义对着他哭,可是他还是不过来。清晨,他被铃声催醒,才想起今天要开庭。
上午九点,他来到法庭。李百义看到了老六,没有看到李好,他开始紧张,头左顾右盼。陈佐松向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他能明白陈佐松的意思。
陈佐松怕法庭上又出现场面让李好受不了,就没有让她来。他今天准备了他调查好的资料,在法庭上向法官提出了李百义父亲失踪案和李百义杀人案两案之间的关联性。他用了很长时间向法庭举证,陈述了当年李百义父亲失踪案的情况,并出示了相关照片。
老六作为证人在法庭上作证。老六向法庭举证,说明当时并没有强大的证据表明李百义父亲是失踪,反而有证据表明以钱家明为首的派出所人员对当事人进行刑讯逼供。
刘汉民要他举出证据和证人。
老六说出了当时提供消息的联防队员的名字。
刘汉民以老六本身就是当年的涉案人员为由,对证人证词的可靠性提出质疑。
王法官让被告人陈述。
李百义说,我不能肯定我父亲是不是失踪。
刘汉民说,既然你不能肯定,为什么当初就以此为理由对钱家明实施杀害?
李百义说,这就是我十年来的痛苦,我不能保证我的公正。
刘汉民问,你认为这是否也属于证据不足事实不清?呢
李百义说,是的。
刘汉民说,好,我的话问完了。
听众哗然。
李百义说,可是,我愿意对我做的事负责,接受任何审判结果。
李百义站起来说,我的当事人愿意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是你们呢?
这时,黑汉带着一批人冲进来,闹哄哄的。
他们大喊支持李百义。李百义脸上出现痛苦神情,他说,我谢谢你们,但是请你们回去,回家去。
大家楞住了。他们想不到李百义会说这样的话。
李百义面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在法庭上闹,我的法庭在我的心里。
黑汉喊,你不应该死!
李百义说,有一个人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通奸的妇人按法律要用石头砸死,可是有一个人就问那些要砸她的人,你们哪一个没有罪,就可以用石头砸她?结果没一个人敢砸,都退出去了。我想,今天我们站在那些人的地位上,想一想,我们有没有罪,没有,我们就把石头举起来,有,就把石头放下。有没有?
那些人不吱声。但手里拿着棍棒。
李百义举起双手,说,我这双手拿过棍子,也拿过刀,现在,我手上什么也没有了。
抗议群众慢慢地一个一个退出去了。
第十七章 判决
随着宣判的临近,另一个人也忙碌了起来,这个人就是孙民。他常常网开一面,允许陈佐松和李百义在工作时间之外的时候见面。陈佐松利用这个机会和李百义讨论关于他父亲失踪案的调查。在正常的工作时间里,有很多人会出现在陈佐松和李百义的谈话场所,使得陈佐松的谈话变得期期艾艾,他总是怀疑有人偷听。而现在,只有孙民一个人在场。在陈佐松眼里看来,他大约是可以信任的人了。因为他摸到了这人的良心。
但事实也许和陈佐松的猜测有出入。这并不是说孙民充当了间谍,但他这样对陈佐松和李百义网开一面,的确也不是完全为了他们,而是为了他自己。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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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一周,有一个女人来到孙民家里。这个人的到来让孙民心中的不安重新唤醒。他已经猜到这个人会来,但孙民本想通过调任看守所把李百义案完全甩掉,但事实证明此事并没有过去。这个来找他的女人就是钱家明的老婆王梅。
王梅来找孙民是有理由的。在李百义父亲失踪案发生当时,孙民正好在钱家明所在派出所当刑侦中队长,案情发生后一周,孙民调任市局副大队长。他亲眼目睹和参与了对李百义父亲的审讯。虽然后来他没有介入失踪案,但他接受了对李百义案的侦察。
他看到了那个老人瑟瑟发抖的身影。大约有五六个人来对付他。三个公安和三个联防队员。孙民只掌了老人几个嘴巴。他感到恶心。有联防队员跳起来用手猛斫老人的后颈。最后一棍是钱家明下手的。孙民看到老人的后脑有一股像雾状的血喷出来。这时他才知道,血喷的时候有时会像一团雾那样好看。
孙民真的吐了。他看过很多死人,但那天却吐了。他走的时候老人还未断气。但凭他的经验,他可以保证老人会在半小时内死亡。死因一定是钝性外力致人颈椎错位引起呼吸中断,以及后颅脑破裂伤。他迅速离开了现场,很早就回了家。第二天,他听到了老人失踪的消息。
当时他接手李百义案时,恨不得马上将他捉拿归案。因为这样会尽快结束这件事情。但李百义却像一段历史那样消失了。在李百义消失的这十年里,孙民变了。他变得更加内向。他用了好多时间来思考这件事儿,他经常想象那个叫李百义的青年,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孙民从来没见过他,但似乎和他神交已久,甚至结成了朋友。孙民要承认,李百义真的在有些地方的表现是很奇怪的。他专偷贪官劫富济贫的行为也令他对孙民产生致命的吸引力,因为他颠覆了孙民对罪犯一词的认识。
这就是孙民从黄城一路过来对李百义特别注意的原因。也是他调任看守所长之后继续关注本案的原因。要他罢手,只有等到尘埃落定宣判结束。可是现在,一个让他忧心忡忡的新情况发生,王梅来找他的原因就在于此。随着陈佐松调查的深入,钱家明刑讯逼供案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孙民感到自己仿佛一个潜水已久的人慢慢露出水面,感到了水面彻骨的凉风。
王梅要他快想办法,因为她的弟弟也参与了此事,她不想赔上丈夫又搭上弟弟。孙民一筹莫展。他草草把王梅打发走,自己陷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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