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第2章


有一届班主任换成了美术老师,从发型到思维无不散发着艺术魅力的美术老师。随他而来的新政策也体现出西方自由浪漫的风味―――可以跟自己愿意的任何同学坐,只要他(她)也愿意。
打破封建包办的坚冰,奔向自由结合的我们,在一个看似崭新的早晨,乱成了一锅粥。
我想跟季晚坐,是的,我愿意,我发誓。但季晚没有和我一样的说‘是的’。想跟她坐的排着一大排呢。
和季晚情况相似的还有男生班长。我们那模样帅、点子坏、可又成绩好的班长,天啊!他怎么能那样?抢走了所有男生的青春梦。想跟他坐的女生,也是排成了一大排。
美术老师沉溺在自己的民主管理里,再不可能有创新。比如把季晚安排成我的同桌,并且不给任何理由。最后当然了,还是他们俩坐在一起,说是可以服众,又说是最好的结局,也许吧。
然后我们就十四岁了,初三了,困惑和惊恐了。
当我还处在半蒙昧石器时代,季晚她们已经开始长得显山露水了,特别隔了一个假期,刮目相看得泪水涟涟。
第一次早上醒过来发现内裤有被什么浆过的迹象,并看到非洲地图的模拟写生时,以为自己漏了!差点哭了出来,脑袋嗡嗡的只想得起来生命的末日一件事。当类似情况再次发生时,那些看起来似乎有了大规模迁徙的角马的影子的地图,就没那么可怕了,都漏第二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从容的换了洗了,活蹦乱跳的上学路上看季晚去。当季晚不容分说的闯进这样的梦里担当女主角时,事情开始朝可爱的方向发展了,虽然都是模糊的像隔了好几张磨砂玻璃。
当然也有副作用:更怕和季晚的目光相遇。
在那个改革刚刚试着开放的年代,自慰是被视为可耻的,是一种病。当然,是可以治愈的,方法还是貌似很科学的:树立远大的人生观、早睡早起、不看淫秽书刊、多和政委谈话(又当然,政委不能是适年女青年)……我们怎么就不能有《美国派》上的父亲?在发现了儿子这一行为时,不卑不亢的给儿子讲解:这种行为很正当,也很正常,就像对着墙壁的网球练习,关键在于那不是真正的网球,如果你老不是隔着网有一个对手的话。
生理课一直让老师们很为难,有似乎不该写在课本上的东西,有难言之隐的遗憾和欲说还休的痛楚。讲到要考试的阶段,得男女生分开授课。一部美国电影上的中学生们,生理课是不分性别的,一人一个香蕉,给它装上安全套。生活在同一星球上的同一物种,差异就有那么大?当然,还有比我们更不开化的某民族,据说婚前从没见过异性,也就是说,新婚夜难免冒出这样的对白:你怎么长成这样?!鬼啊?!
朱兵算是我们小团伙的早熟者,用老师给他的评语:有心计,但都用在歪道上。经常拿骇人听闻的青春期信息来博得我们的震惊和仰慕。讲起女生月经一事时,哥几个沉默了,傻了,接着又笑了,嘲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吹牛也该打打草稿嘛,你想想,你丫要是一个月出一次鼻血,你丫受得了吗?!。朱兵气得眼冒金星脸色发青,欲辩无词欲哭无泪,恨不得淌出鼻血来给我们看。
后来,朱兵告诉我,他给季晚送了张自己的照片,标准的、以白绸缎作背景的、正面免冠的那种。我有一种被好友出卖的受伤感。
“她接受了?!”,我在心里搅和着嫉妒和羡慕的两股混水。
“呃”,朱兵惆怅的望向山顶,就像那上面刻着“季晚”两个字。
“还写了字?”,我一厢情愿的想象着季晚接过照片时的无可奈何。
“‘分别留念’,写在背面”。我松了一口气,我那颗易碎的少男之心,总算没被狠狠的挤进胸膛里。
“她没说什么?或是,回送你什么?”,我真想听到那些碎裂的声音?
“没有……还被王晓找去臭骂了一顿!”。我幸灾乐祸的想起王晓骂人时的脸。王晓是我们班女生里面最惹不得的主,性格刚烈,颇具男子风范,人也漂亮,眼睫毛翘得老高,朱兵说那是为了想当演员而刻意这么弄的,不怀好意的女子。
“关她什么事?”,我还是觉得不能把暗喜的心迹表露得太过明显。
“大概季晚告诉了她。她就是女生们的政委,爱管闲事”,朱兵似乎还没有从王晓那堆劈头盖脑的、不可能婉转悦耳的字堆里爬出来。
“她骂你什么了?”,少男之心的好奇面,一直颇难以回顾。
“我不想再提。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朱兵委屈的有些哽咽了。
“唉……”,陪上一声叹息是我对朋友最好的安慰,也是对自己怯弱的自嘲。
再后来,有了一个从天而降的日子,之前没有一丝征兆。在课桌间过道,和季晚,上天恩赐般的相遇。
因为慌乱的避让意料中的狭窄,手臂无意中碰到季晚隆起的胸部……
时间当时毫无防备的就停住了,同围的所有衬托物急速后退,拖着一阵绚丽的模糊。
只剩季晚和我的被定格,甚至空气都有多余的味道。炽白的阳光将我们的脸,映得苍白无措。镜头围着我们毫无头绪的乱转,没有台词,没有背景音乐。《静物》,作品被谁贴上不由分说的标签,然后走开。然后呢?然后呢?
“当时我的身体离她仅十分之一毫米 二分之一钞后这一场景将完全退去”
我仓皇得不知该道歉或是表达点什么。还是季晚大方的自然扭腰让过。
在心里,我掠过失贞感,很尖锐的失贞感。
“停!”,哪里冒出来的导演非常不适时宜且、不解人情的喊道,“发什么呆?快回你的座位去!”
茫然入座后,仍不辩西北,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要将我彻底烧毁。
楞楞的盯着刚刚作为主要道具的左手。一节又一节眼前驶过的车箱,其实都是同一节。黑板上粉笔线条勾勒出场景的切面图,‘她在这里’‘然后他从这里’‘再然后他们’‘本来这里应该有台词的,但他,唉’……那个‘唉’字,叹出了多少那没有一丝征兆的遗憾!
二分之一秒的触感,生动得直抵骨髓。
以前有握过主席手的红卫兵,对着不如他幸运的同伴们发誓:永远不洗那只被神圣过的手!即使被分配到煤矿运煤。我该不该也为此也发下毒誓?即使季晚肯定会在打下一个上课铃时就将这件事彻底忘记,像不慎掉落的四分之一橡皮擦。
这过于短促的、溃塌般的插曲,对于我,还远远没有解释完它非凡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它向我启封了一扇门,用神的手,仪态万千、略有浮夸的轻启,尽管仅能透过一线暧昧的光。它在向我提示着:那种神秘的眩晕世界,确实存在。
致此,藏在心底最美的某个角落,季晚永久的占据了一个位置,像饭店最安静的靠窗一偶,怀旧朴素的桌子上,放着“季晚已定”的牌子。
(02)
“季晚已定”的临窗座,在以后算是相当漫长的岁月中,寂寥的独守着窗外的季节变迁,冷落的旁观被时间磨损的过眼云烟。在走过的人、说过的话的余韵里,将自己尘封。怀着辜负窗外丽景的歉疚,一如往昔、痴情难改的雕琢着渐被冲淡的决心。似乎只为偶尔的回首证明曾经年少式的刻骨爱慕,为断断续续的蓝调夜作伤感的凭据。
“忘了是一个难醒的梦 还是一对难忘的唇 忘了是多亲切的名称 还是个多么难舍的人”。忘了,真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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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代的转型,我开始以男人的自省,从容对待自己的发育。从不再一惊一咋的神秘起见,到无需畏畏缩缩、尖着嗓子对别人羞涩的摆事实、讲道理。从生理高度上不再对季晚的仰视,到经常自虐式的游泳。我迷恋上了被水围拢的自闭感,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完全被溶入水里的自闭,默默享受不顾一切的孤独,一次又一次的靠岸触壁辗转,盯着晕开的磁砖线条、听着水被划开的呻吟。我想,这才是我,被浮起来的想象。那时的我看不见他,冲凉时皮肤承受着如针刺的快感时,我能感觉到他,离开我的身体,用冷冷的视角来欣赏我的变态。
念书到大三时,我有了一般意义上的女朋友,一般意义。因为,我们那半垮又垮不掉的一代,不以性作为衡量基准的。一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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