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纱乱》第37章


“刘大阔,你给我听着,除非你死在别人手里,不然我就算杀不了你死了也要化鬼来要你的命……”
“哈哈!别忘了,你是我刘大阔的女人,你死了当然也是我刘大阔的鬼。月眉啊,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要是不缠着我我还不乐意呢。我说你就消消气吧,我们俩这么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啊,再说了,还有更好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啊。来来来,我保证让你快活似神仙……”说着又过来要动手动脚。
“别过来!”月眉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剃刀,正是给她剃头的那把刀,她偷了过来带着防身,“你过来我就死给你看!”锋利的刀锋对着咽喉,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刘大阔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月眉真的对他有这么深的仇恨,本以为这女子撒撒气打闹一下就完事了,二人又可以重修旧好。女人嘛,除了爱财爱靓不就是爱男人吗?没想到月眉这么犟。
“好!你够狠!我看你能狠到什么时候!他妈的,你想飞,我偏打断你的翅膀!”他恨恨地盯着月眉,无可奈何。“玉珠师太!玉珠师太!”
“哟!这……这……”玉珠师太赶到一见这阵势也愣住了。
“给我好好看着,别让她跑了,只许见客不许接客!”刘大阔抛下一句话,又狠狠地看了月眉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月眉松了口气,把刀放入怀里。
“哼!还真以为自己是贤节烈女啊,别不识好歹!进得了陈塘的楼就进不得我尼庵的庙?我管你什么红牌,到了我这里就由不得你了!”玉珠师太白了她一眼。
尼庵本就森严重重,外人要查明身份方得进来,里面的人更是插翅难飞。月眉几日来一直在想逃跑的办法,均不成功,唯有随时准备见机行事。在白衣庵出入的男人陆陆续续,还隔三差五地宴请众尼,庵里除了清素亦有荤筵,且物价颇高,层次似乎更在陈塘之上。月眉不免感叹,到处都是有钱有势人之天下,什么点子都想得出,什么福都享得到,亦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
一日午后,月眉被聒噪的蝉声吵醒。她不用接客,只是偶尔见些客人,所以日间清闲得很。她坐在床沿想着今后的打算,却是没有主意。
“才睡一会儿就起来了?”进来的是红苹,手里拎着洗脸水。红苹是庵里的扎裤尼,被安排照顾月眉的日常生活,她对月眉倒不似其他女尼般躲避。红苹今年三十岁,五年前一家人死于疾病无依无靠便到了庵里出家。像这种贫困无依且相貌平平自愿出家的师姑,永远只能在庵里做些打杂的活,如扫地、添香、倒粪、种菜、挑水等。她们穿的是真正的师姑服,还要用绳子把裤脚扎起来以区分不同于接客妙尼,所以又叫扎裤尼。
“可不是,烦躁得很,睡也睡不安宁。”月眉懒洋洋地说。
“三伏天都这样,睡不好吃不好,等会儿我给你拿点酸梅汤去,开了胃喝多点水流多点汗人就精神了,晚上饭也能吃多点。”
月眉笑了,“听你这么说好像能治百病似的。”
“那可不敢想,能治这暑气就行了。来洗洗手吧,也洗洗脸,清爽些,洗了再上妆。”
“不上也罢,又不见客。”
“哎呀,月眉,我觉得你傻呢,不接客呆在这庵里不死不活的多没劲。不如讨客人喜欢,在庵里地位也高了,那才有前景。”
“前景?呆在这庵里能有什么前景?”洗完手,她接过毛巾擦干。
“前景大着呢。我在这庵里可是呆了五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当了大红人的,做了专一情人的,娶了做姨太太的,什么名堂的都有。不过我想着啊,被人娶走了的是最好的前景,不用在这里呆了,名分也有了,福气也够享了……”
“看你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好的事似的。”月眉微微一笑,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她早看透了,不过能离开这尼庵倒是最好。
“你可别不信,总比在庵里像你这样死气沉沉的好吧。”
“那你怎么不争取?”月眉笑她。
她倒也识趣兼老实,“我啊,是没那个命,有那个命也没那个相貌啊,所以也就安安心心地干我的活喽。”她咧嘴一笑,憨憨的,倒也可爱。
“对了,玉珠师太是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太像这边的。”月眉试探道。
“那是,她本是北方那边的,是个军官的姨太太,跟随男人到了广州,谁知男人在战场上死掉了。估计她是想着回南京那边会被分号大的太太们欺负或赶出家门,便带着家当和广州的一个老鸨买下了这座尼姑庵办起了白衣庵。那老鸨也厉害,才几年时间就用妓院的一套方法把白衣庵经营起来,还进入了七大名庵之列,只是啊……”她压低了声音,“不久那老鸨就死了……”
“啊,怎么死的?”
“说是突然心脏病发作归了天,其实啊,是药死的……嘘……只是玉珠师太认识的人也多了起来,再说了,这庵里以后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大家都是心里明着嘴巴闭着……”
“哦,原来是这样。”月眉明白了。
“月眉,我看你心眼挺实的,可是得提防着点。”
“我又不跟着争什么,难不成会成眼中钉?”月眉又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虽然不争名气不惹是非,但矛头还是对准了月眉。
一日,不知妙尼树清在见客时犯了什么忌,被玉珠师太不留情面地教训开来。那树清亦不是省油的灯,她入庵才半年,年轻气盛且仗着平日里受的恩宠不比别人差,一口气顺不过来便也双手叉腰和玉珠师太对骂起来,直喷得唾?星子满天飞。众人也不劝,反倒站在一旁看戏般瞧热闹。姜还是老的辣,玉珠师太一番伶牙俐齿把树清说得眼泪直流,直恨不得含着一肚子的委屈往树干上撞死做个冤死鬼再来索命。月眉坐在屋内静耳倾听,不闻不问,当然手中的《红楼梦》只能掩卷了。
“清高?清高就别进我这门!红脸黑脸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命了,有本事就别一日三餐吃我的饭喝我的汤!看你脸嫩手嫩的没见过世面还怪可怜的,要到外面呆过就知道什么叫清高了,还不赶紧回心转意!不做就有得饭吃啊,我还想呢,呸,没这个福分啊,还想学着人家干躺着过太太小姐的生活,啊呸,你给我老实点吧,你以为你有人家那样的好命吗……”这渐渐地指桑骂槐起来,明眼人一听就明白,“要想有好福分你就赶紧给我侍候好了,你将来要睡着吃我是要管也管不着,只是别占着我的地方让人怎么看怎么像赖脸的,随便睡哪个男人床上去算了……”
月眉听这话越来越刺耳,把手中的书往床上一搁,走到门口一看,只见玉珠师太站在廊前如台上的戏子般眉飞色舞正骂得兴起,只是缺个对手,未能掀起高潮。
“哟!师太,您这说的比戏子唱得还动听呢,我都忍不住跑来想问是谁有这样的福分呢?”
“想要有福分还不简单,往陈塘街头一站朝男人们吆喝两声,自是什么福分都来了。只是我这庵里来的大老爷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就怕不会买这个账,我这小庙也供不起这样的菩萨!”玉珠师太白眼一翻,用兰花指理了理头冠再往腰里一叉,活脱脱的一副姨太太模样。
“菩萨?哈,至今为止我只见过庵里供着的观音菩萨,原来还供奉着其他的神灵,倒要问问师太还请的哪路神仙了……”月眉毫不客气,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怕的就是你这张老脸坚硬难摧。
“呸!好你个月眉,你别不识抬举,别以为有刘大阔给你撑腰就能够心安理得地享着神仙清福!我告诉你,从明天起你就给我接客,不然别怪我不讲情面!”
“哎哟哟,谁要领刘大阔的情?我呸!是你自己拉不下脸面还往我身上扣,活该你要把我当菩萨供,早日把我放出去你就早日超生了……”
“别以为刘大阔当你是宝你就升了天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陈塘红牌啊!我告诉你,这里不是陈塘,你也什么都不是,不过是我白衣庵的一个师姑而已!我看今后是谁把谁当菩萨供,在我的庵里整死你比整死只蚂蚁还容易!你还以为我真怕了你了,我倒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你,哼!”玉珠师太忽地红脸变黑脸,拂袖而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月眉思量,自己不能再在这里瞎等下去,刘大阔是不会放过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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